第102章(2 / 2)

“自己上吊死的吧。”

“你……你知道?”蕭杏花猛地抬起頭來:“你竟早知道了?”

她其實一直沒敢告訴他的。

他們娘,是上吊死的。

當時娘得了重病,癱在床上,起不來,可是村裡人都要逃荒走了,再不走,不是餓死,就是也要染了瘟疫。

可是蕭杏花不能走,她有三個孩兒,還有個臥床的老娘。

於是他們娘,就取下自己褲腰帶,吊死在房梁上了。

臨死前她對杏花說,要杏花帶著三個孩子走,走得越遠越好,要保下三個孩兒。不能因為顧慮她這條老命,反倒害了孩兒們的性命。

蕭杏花草草安葬了娘,眼淚都沒抹乾淨,便趕緊帶著三個孩子逃命去了。

“是,我早知道。”

“你恨我嗎?我沒有照顧好娘……”

“我有什麼資格恨你。”蕭戰庭苦笑了聲,輕輕地掐下娘墳頭的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裡,品著那酸澀的滋味:“這都是我的錯,我把娘和孩子都留給你了,我以為村裡人會照料你,可是誰曾想……”

誰曾想,接下來又是一場強征兵,像顧大哥那樣的都被征走了,村裡人根本自顧不暇了。

蕭杏花怔怔看了他半響,最後抿抿唇,還是把眼淚忍下來了。其實當初娘的病必然是治不好了,可是自己上吊死了,隻為了不拖累她和孩子們,她想起來還是心酸。

好在,如今兒女都大了,連孫子都有了,日子過好了,娘在天之靈看到,必然也該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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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下,一家人稍作安頓,便準備當晚的宴席。其實蕭家的家丁廚子早就去縣裡采買食材了,如今架上大鍋,開始準備宴席。

滿村的鄉親都來了,大家夥各自帶了桌椅來,擺的蕭家前後院子都是,也有的帶來自家的瓜果,分給蕭戰庭和鄉親們一起吃。

縣丞一大早就得了信,也趕過來的,因蕭戰庭並不允他跟著一起上山祭拜,他隻好等在山下,並幫著置辦這宴席。

有他在,這宴席看著自然比原本以為的增色不少。

這個時候大家原本祭拜的那種沉悶一掃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村子喜慶熱鬨的場麵。這看起來分外無情,卻又是最實在的,村裡人紅白喜事,都是要熱鬨的。

紅事固然好,可是白事也未必不能熱鬨。

畢竟死了的人走了,活著的人還要過日子。

這席麵按照村裡的規矩,是分外男席和女席的,蕭戰庭帶著兩個兒子,在外麵陪著鄉親們,蕭杏花則是和女兒媳婦們陪著家裡的媳婦嬸子奶奶輩的。

席間,免不了鄉人們的欣羨和好奇。

“杏花,鐵蛋在京城裡坐著什麼官啊,我瞧著這好生威風,縣丞那麼大官,竟然還怕鐵蛋?”

蕭杏花抬頭看過去,問這話的女子,頭上包著個洗得掉了色的包巾,並個荊木釵子,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一件薄花襖兒,看著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臉上頗有些疲憊倦容,眼角紋路清晰,下巴那裡還仿佛有隱約的疤痕,前額處也有幾縷白發。

若不是這婦人麵容依稀還有年輕時的模樣,她幾乎沒能認出,這就是以前住在她家隔壁的藕花嫂嫂。

當時她是頗為不喜這位藕花嫂嫂的,總覺得夏天那會子,蕭戰庭打著赤膊在院子裡修理籬笆,她那眼睛老望蕭戰庭身上瞅。

而且平時說話的時候,和彆人說話是一個樣兒,和蕭戰庭說話的時候,又是一個語氣。

不過如今彼此間早不是當日那般情景,她也就沒了當年的小心眼。

笑了下,她還是柔和地道:“其實也不是多大的官,隻是到底從燕京城裡來的,地方的官員看了,自然是要巴結著。”

“對對對,我瞧著也是,我聽說啊,燕京城裡一塊石頭掉下來砸死十個人,倒有七個是當官的,那些官都是皇帝老子跟前的,一個個能說上話,外地的官便是再大,也都得敬著他們!”

旁邊的王嬸子見識多,很快這麼附和道。

蕭杏花便乾脆點頭:“原本就是這個理兒。不過說實話,鐵蛋無論當了什麼官,也都是咱大轉子村走出去的,在咱鄉親們麵前,他依然是當初那個蕭鐵蛋。咱們不必拘束了,今日既然回來,大家夥吃個宴席,有什麼吃什麼,有什麼喝什麼,好生熱鬨一番就是。”

“那是那是,都是一個村兒的,哪裡那麼多客氣!”藕花嫂嫂笑著這麼說,卻是眼睛離不開蕭杏花佩戴的頭麵,不由得問道:“杏花,你頭上戴著的這個,是金的吧?”

“是金的。”

“唷,竟真是金的,那得多少銀子啊?!”眾人頓時豔羨不已,都不由得伸脖子瞧過去。

蕭杏花不好直說,這個簪子金貴得很,可是它金貴,並不是因為它是金的,而是那做工那手藝,可是當著這麼多昔日鄉親的麵,她也不願意顯擺這個。

她也曾如同她們一般是大字不識的婦人,滿眼看得都是金子,根本不懂其他,此時哪裡願意拿自己的好來襯她們的土呢。

於是隻好笑著道:“是真金的,人家燕京城裡,都得戴個這金簪子出門,要不然倒是被人看不起。沒辦法,便是打腫臉,也得充這個胖。”

“想想也是,杏花可是和咱們不一樣,是燕京城,那都是有錢人的地方啊!”

眾人一邊感歎,一邊又問起蕭千翎並蕭千翎的小侄子來。

蕭杏花自然是如實說了,蕭千翎幾個月了,小侄子幾個月了。

大家夥都是見過這叔侄兩個的,於是羨慕不已,嘖嘖稱奇。

“咱村裡,還沒見過有這等福氣的,你自己生了個白胖小子不說,連兒媳婦都給你生了一個,以後這叔侄兩正好一起養!”

“其實說起來在,咱杏花可不就是有福氣,瞧這兩個兒媳婦,一個是識文知字,一個聽說是要當女將軍的,這可都是了不得!還有這佩珩,想當年,我可是記得,生下來跟個小猴子一樣,看著都覺得養不活,誰曾想,這些年過去了,竟是出落得這麼好。”

“是啊,這閨女也是有福氣的,跟著這當官的爹,以後自然是做個好親家,嫁個當官的,當官夫人,一輩子享不儘的福!”

佩珩倒是淡定得很,她看出來了,這滿村的想法很是樸實,她們直言快語,雖有些些許羨慕嫉妒,可是卻並沒有惡意,所以她也隻是坦然地坐在旁邊,笑而不語,也沒搭腔。

整個宴席,蕭杏花一家子,聽了不知道多少恭維羨慕的話,當然也偶爾夾雜著村裡的各樣趣事,譬如誰家的媳婦剛娶進來偷肉吃,是個饞的,又譬如誰家兒子去相親,特意穿上一身新衣裳,誰曾想半路掉到了彆人糞坑裡,弄了一身的臭。

宴席結束後,蕭杏花便去順道送幾個長輩奶奶,送出了這條街,順便多陪著說了幾句話。

誰曾想,回來的時候,恰好經過隔壁院子,卻聽到那院子裡有人氣哼哼地在說話。

“哼,誰不知道她,那佩珩分明是她和郭玉偷出來的野種,不曾想如今也堂而皇之賴給了蕭鐵蛋,吃香的喝辣的當大小姐!這蕭鐵蛋也真是有趣,甘心當這綠王八!”

蕭杏花一聽,當場就惱了,便咳了聲,故意道:“這是誰家狗在叫?不會叫就彆亂叫,仔細被人逮了去扒皮吃肉!”

裡麵的人顯然是嚇了一跳,沒敢再出聲。

蕭杏花也懶得和她再計較,不過回家後,洗漱了進屋,卻是依然氣哼哼的。

“這藕花嫂嫂也真是有趣,當年便和我不對盤,如今倒好,竟然編排起來咱佩珩的不是!”

“佩珩的不是?”

“對!”蕭杏花一聲冷笑:“她竟說咱佩珩是我偷來的孩子!”

“趕明兒找個嬤嬤過去,給她個警告,讓她以後不必胡說八道就是了。如此一來,鄉人得了這消息,以後也不敢亂說。”蕭戰庭倒很是淡定。

“什麼意思?敢情咱清清白白的,就得任憑她一張嘴給我潑臟水?再說了,無風不起浪,好好的她怎麼說出這話來?”

話說到這一半,蕭杏花望著蕭戰庭絲毫不曾意外的神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瞪大杏眸,不敢置信地望著蕭戰庭。

“蕭鐵蛋,你什麼意思,難道你也懷疑佩珩不是你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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