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杏花既然拿定了這個主意,蘇夢巧必然是讚同,現在顯然是怎麼上書都白搭,人家就是裝傻根本不發糧草不發兵。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蕭杏花必須自己想著該如何為在家外麵征戰的男人打算了。
當日,蕭杏花命柴大管家備了轎子,她先去拜見了往日知道的幾位和蕭戰庭有所交道的朝中大臣,去問問他們這事該如何處置。也是巧了,這群人正聚在一起商量博野王和北狄聯手的事情。
這些人分析著如今的形勢,再看看上麵的意思,一個個也是愁眉不展。其實事情鬨到這個地步,大家夥都不傻,若是蕭戰庭真得病敗了,到時候北狄軍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遭殃的是大昭國的老百姓!而且一旦讓人家攻下燕京城了,大昭國亡了,大家豈不是一起陪葬?
至於什麼博野王,都已經通敵賣國了,是根本不能指望了。知人知麵不知心,這位博野王往日是何等博愛仁慈,如今為了一己之私而反了朝廷,勾結外地,這樣的人,自然是不能姑息。必須請鎮國侯爺趁機連同這位博野王一起鏟除了才是,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是以這些日子,其實他們也一直在上奏折,奈何皇上執意不聽,他們也是莫可奈何!
便是諸位文武百官平時有些小間隙,現在也不該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應該有誌一同,趕緊派兵送糧,好讓蕭戰庭打贏了這一場仗,平定了叛亂,驅逐了北狄人啊!
蕭杏花見此,便說出自己的想法:“諸位都是朝中重臣,自然知曉當今情勢危急,我大昭危在旦夕。諸位抱著忠君愛國之心,不顧聖怒,幾次上奏折請命,怎奈全都被儘數攔下。為何如此,一則是天子根本沒有看到諸位的奏折,並不知道諸位拳拳之心,二則是有奸佞小人在天子跟前,謠言混淆視聽。況且天子遇刺之後,龍體欠安,難免受了那奸佞小人蠱惑,反而錯失了諸位大人的逆耳忠言。為今之計,我們隻有一起向天子請命,請天子辨是非,明真偽,驅逐那奸佞小人,凡事以大局為重,以我大昭國黎民百姓為重,派兵發糧!”
這朝中諸位,要麼是封侯的,要麼是一品大員,一個個自然是見識不淺。往日隻知道這位鎮國侯夫人生於鄉下長於鄉下,卻不知道她出口之間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當下心中不敢小看,其中一位禮部尚書便上前道:“不知道夫人如今有何打算?我等又該如何向皇上請命?”
蕭杏花當下便道:“明日便是十日一次的大朝,到時候諸位自然會在金鑾殿上麵見天子並論起國事。到時候妾身會抱著夫君留下的昔日戰袍,以妾之身,代夫君進金鑾殿。到了金鑾殿上,我就哭訴夫君若不發兵,我夫君必然沒命,請皇上發兵救援。若皇上震怒,煩請諸位大人為我請命。皇上若執意不肯,妾身便以命相求,怎麼也要逼他鬆口!除非他是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大昭國領軍大帥之妻,當場喪命在他的金鑾寶殿!”
她這個計策自然是極好的,因為他們這群朝廷大員,再怎麼哀求皇上,也沒法在金鑾寶殿上痛哭夫君,這種事也隻有她能辦了。而要哭得震撼,哭得有效果,尋常婦人恐怕也不行,就非要她這種帶著一股子狠勁能豁出去的氣勢!
當下眾人紛紛讚同:“夫人,你放心行事就是,到時候若是天子有個什麼龍顏之怒,我定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保住夫人!”
蕭杏花看到此情此景,自然是鬆了口氣。
當下又和諸位大人細細商議過明日該怎麼說,今晚又該如何快些去聯絡朝中諸位大人,明日也好齊心協力,待到一切商議妥當,這才告辭。告辭回了家,卻見安南侯夫人,還有薄夫人的婆婆泰國公夫人也都到了。
而隨後趕來的,還有安南候並泰國公。
原來他們是聽說了明日金鑾殿一事,特意過來的。
蕭杏花當下便請了他們進了前廳,命人奉了茶水招待,彼此說起明日的打算,安南候並泰國公都連連點頭。
“我等雖已經久不管朝中之事,可是好歹在朝中還有一些舊知故友,如今我大昭社稷危在旦夕,我等自然是竭力相助夫人!”
蕭杏花原本心裡已經多少有了底的,此時聽了他們也都這麼說,頓時越發放心了。
有了這些後盾,蕭杏花更加有把握了,到時候她想辦法闖進金鑾寶殿,仗著侯夫人的身份跪地哀求,哭訴自家夫君在沙場上為國效勞缺兵少糧,旁邊幾個老臣再幫著一起跪地苦求,群臣一起跪地。皇上他若還是不派兵,那就不要怪他們翻臉無情!
“有了諸位鼎力相助,想必皇上自然會聽取諸位之諫,及早發兵,北疆大捷,看來指日可待!”
而就在蕭杏花忙著聯絡朝中大員的時候,佩珩望著這一切,卻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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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佩珩趕在天都沒亮的時候就出門去了,她是去當今駙馬府前,也就是一品大員霍行遠的府邸前。
霍行遠剛坐上轎子出了大門,準備上朝,便見朦朧月色中,停著一輛馬車,而馬車旁,站著一個女子,並兩個丫鬟。
女子烏發繡衣,身形婀娜,氣質清麗,站在這三月的料峭春寒中,彆有一番動人之處。
她並不是彆個,正是他昔日心心念念的人兒,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一定會娶的人兒——蕭佩珩。
當他看到蕭佩珩的時候,先是微怔了下,之後便笑了。
“這不是鎮國侯府的蕭姑娘麼,怎麼一大早站在下官門前?”
“駙馬爺,小女子有話和駙馬爺說,可否借一步說話?”她微微抬起頭,並沒有理會他言語中的嘲諷,淡淡地這麼開口道。
“借一步說話?實在是對不住了,下官要趕著上朝,可是沒有多餘的功夫,有什麼話,姑娘就在這裡說吧。”霍行遠眯起眸子,這麼道。
蕭佩珩吸了一口這微寒的氣息,輕聲道:“行遠,我今日來,其實是想求你的,求你勸說皇上,讓他發兵送糧。”
“求我?”霍行遠聽聞,幾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挑了挑眉,審視地望著眼前的女子。
“你鎮國侯府的蕭大姑娘,竟然有一天會求到我頭上?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我隻是一個窮酸書生罷了,我父母在你麵前極儘巴結奉承,我家門第不知道低出你家多少,怎麼可能你蕭大姑娘求到我頭上?我一定是聽錯了吧?”
佩珩聽了這話,神情倒是一片平靜。
她來之前便已經料到了,依他的性子,自然難免對自己一番揶揄,不過這並沒什麼,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盼著他能丟下個人恩怨,顧全大局。
“行遠,你我就算不說往日情分,好歹也是故人吧,也都是白灣子縣出來的。今日我爹爹有難,我來求你,隻想告訴你,往日種種,其實都是我的錯,是我蕭佩珩嫌貧愛富,不願遵守往日承諾,是我對不住你。求你有什麼不痛快,便衝著我來就是了,萬萬不要在皇上麵前推波助瀾,扣押糧草。”
“佩珩,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我就不懂了,你對不起過我嗎?難道不是應該我對不起你蕭大姑娘?是我狼心狗肺辜負了你吧?你還記得,你兩個哥哥找上我,是怎麼質問我的嗎?他們說我根本配不上你,說我對不住你,說我是個沒骨氣沒能耐的!他們還痛打了我!”
說著,霍行遠忽然翻開手臂,冷冷地道:“蕭佩珩,你看,這是他們給我留下的傷痕,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永遠不能忘記!當時我爹娘逼問我,我硬是不說,是因為我知道,說了也沒用,說了也沒有人為我伸冤出頭!現在呢——”
他嘲諷地道:“現在你的兩個哥哥在哪裡?他們怎麼容許你來我麵前求我,你這不是作踐自己嗎?他們若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多難過,還不活生生氣死!”
佩珩低下頭,微微垂眼:“駙馬爺,往日是我不對,我做錯了事,哥哥一怒之下這才有了誤會。”
霍行遠聽了這話,眉頭皺起,盯著佩珩半響,看著她那罕見的姿容,那眸光忽然就變了。
他望著這個女孩子,一下子想起了過去和她險些定親的那些事。
其實那不過是一年多前罷了,可是如今想起來,卻是恍若隔世。
想起這些,他唇邊不免泛起一個嘲諷的冷笑。
是了,於彆人來說,或許隻是區區一年,可是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原本一腔熱血,隻想著考取功名利祿,迎娶他心愛之人,可是卻以區區幾個名次之差,終究和殿試無緣!他沒想求誰,也沒想讓彆人因此折辱自己,可是他們終究是瞧自己不起吧。
及到後來,苦苦地守在她家院門外,一顆心慢慢地變涼,卻又存著一絲絲希冀,盼著她還是以前那個蕭佩珩。隻是她的話,卻將他心底最後一點希望掐滅了。
她站在那裡,對他說著冰冷的話語,將過去曾經有過的溫柔儘數冰凍在漫天的大雪中,也讓他的心被覆蓋在萬年寒冰中,再不曾解凍。
而就在他落寞痛苦的時候,她的兩位兄長,將自己一通暴打,他是用自己的手腳挪回家門的,他的痛苦從未對家人說過,因為他知道,這種仇這種恨,這種屈辱,隻有自己才能品嘗。
他低下頭,把自己讀書人的清高和尊嚴踩在腳底下,尚了寶儀公主。他不會忘記跪在寶儀公主的那一刻,他便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霍行遠了。
尚了寶儀公主的霍行遠,有時候會從噩夢中驚醒,夢裡,他看到了年輕的霍行遠,那個死了的霍行遠。
他以前自己拋棄了曾經所有的驕傲,拋棄了過去的自己,終究能獲得榮寵,終究能在她麵前揚眉吐氣。
可是那一日,在那麼多夫人麵前,太後娘娘竟然當著佩珩的麵,狠狠地羞辱了他。
從養心殿跑出的時候,他仰天自問,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竟然要遭受這麼許多屈辱?他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霍行遠想起那一日情景,微微眯起眼來,用充滿異樣的聲音望著眼前的姑娘,略顯低啞的聲音道:“佩珩,你如今是來給我賠禮道歉的?”
“是。”
“你知道自己錯了?”
“是,我錯了。”
“你知道往日你爹娘虧待了我,錯待了我爹娘?”
“是。”
“你是不是想求我,讓我勸著皇上發援兵,出糧草?”
“是。”
“你知道我如今是皇上身邊最為親近信任的人嗎,他聽我的,什麼都聽我的!”
“我知道,你如今自是不比以前,你是朝中一等一的紅人,任憑誰,都比不過你。”
“那你為什麼不想嫁給我?為什麼要嫁給六皇子?”
“我……”佩珩感受著他略帶瘋狂的語氣,忽然覺得,他現在已經有點不太正常了。
他如今的身份是當今駙馬,而她這個被皇上內定為六皇子皇妃的,以後合該是他的皇嫂,他怎麼可以當眾說出這種話來?
霍行遠卻忽然不想聽了,彆過臉去,咬牙道:“罷了,你不必說,我其實都明白的,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也沒辦法,你不想嫁給涵陽王,你爹給你拒了,你現在不想嫁給六皇子,可是你爹不在跟前,自然沒法幫你了。”
佩珩聽他提起爹,便想起自己爹,還有兩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