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發表(2 / 2)

無花輕歎了口氣,道:“沐白心思單純,白淨若蓮台,何必讓她平白染上我記憶中的汙穢?”

傅回鶴聽到無花給雛菊起的名字,有些詫異地揚了下眉。

當初無花選擇實現願望,放棄雛菊的決定下得十分迅速,但現在看來,雛菊在無花心中的地位似乎並不如他所料想的那麼微不足道。

無花執著雛菊,或許也並不全是失去種子帶來便利之後的後悔惋惜。

若是如此……傅回鶴眸光一厲,對無花的態度竟更加冷硬。

他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不留下無花大師的記憶讓心思單純的雛菊看一看,雛菊又怎會明白,這世上原是有男人可以做到外表光風霽月,不染紅塵世俗,內裡卻腐朽扭曲,腐爛到

無可救藥?”

“雛菊還有無數契約者的人生要經曆。”

“無花大師倘若心中看重雛菊,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雛菊日後被男子迷惑,為情所困,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罷?”

傅回鶴這是同意了將雛菊二次交易給無花,卻也隻給了無花壽命終了前的時間,當他死後,雛菊得到無花的所有記憶,無花相信,隻要有這位傅先生在,雛菊對他……

無花靜了許久,一直平靜無波的麵具驟然龜裂開一條縫隙,露出狼狽的心緒,苦笑道:“傅先生此舉,無異於誅心。”

“不敢。”傅回鶴悠悠回道,“因人而異罷了。”

“無花大師,人總要為曾經付出代價的。”

“有些事隻要做過,哪怕重來一次,也抹不平,棄不開。”

***

傅回鶴簡單說了當日與無花的交易,想了想,又道:“無花付出純良憐憫交易雛菊種子,從而得到永不分離的親情,那時尚且五歲。”

“親情他的確得到了,隻不過石觀音與南宮靈是不是他想要的親情,與我無關。”

“無花此人看起來多飄渺出塵,傲氣凜然,骨子裡就有多固執自卑,偏執難解。”

“我雖不確定雛菊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但在無花的生命裡,除了雛菊,再沒有哪個存在陪伴他走過這麼幾十年。”

所以在無花真正認可的第一世的親人石觀音與南宮靈死後,無花想要再度重來一次,但顯然這樣並沒有讓無花得到想要的。

他將那種對秘不可斷的陪伴偏執轉嫁到了雛菊上。

“倘若在這期間,雛菊對無花大師動情……”花滿樓想到雛菊,又首次聽傅回鶴說起無花此人的真麵目,不免有些擔憂,“它已經結出了花苞,還要在離斷齋等無花,若是真的再次將它交易給無花大師,開花怕是已然不遠了。”

傅回鶴笑道:“七童不妨猜猜看,黑心金光菊開花開了多少年頭?”

“嗯?”

“將近兩百年。”傅回鶴搖了搖頭,有些惆悵,“兩百年過去,它當花當的無憂無慮,眼看化形之日遙遙無期,它卻每天開開心心傻樂,不知憂愁為何物。”

“不過說起來,若是此番雛菊得了無花兩世為人的全部記憶閱曆,倒是距離化形應當不遠了。”

種子不論是發芽、開花,都隻是植物的生長過程,唯有化形,是一種靈智成熟的體現,是指種子的靈智真正從一株植物轉變為人,有了近乎於人類的認知想法,這才得以褪去植物的外形,化身成人。

雖然化身成人之後,種子不再擁有靈力,不再能為他人實現心願,但原本被放逐三界之外靈力耗儘便會消亡的種子,卻就此與人類一樣有了進入輪回轉世的資格,再也不必輾轉他人之手顛沛辜負之苦。

而傅回鶴這一樁安排,既讓雛菊得了可能化形的機會,又用最直接殘酷的方式在雛菊心裡將原本美好的那個“無花大師”扯去了遮擋的假象,露出了真實的麵目。

自此之後,哪怕雛菊化形為人,無花在雛菊心中也再難以占據重要又特殊的地位。

無花想要回雛菊餘生幾十年的陪伴,傅回鶴就將代價明碼標價放在了他麵前。

也讓無花在縱然與雛菊為伴的餘生裡,每一日想起交易的內容,都宛如鈍刀過骨,餘痛不消。

更何況……

傅回鶴勾唇:“無花活不了多久了。”

正如同傅回鶴說的,這實在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蓮花宴上蝙蝠島真相被拆穿,到時候原隨雲行至窮途末路,自然會使出菟絲子的手段,那時我們再做動作正好。”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大可好好休息,其他的讓無花費心謀劃便是。”

這話傅回鶴說得毫無包袱,舒舒服服往茶盞裡麵一窩,甚至還悠閒地吐了一個泡泡上浮出水麵,破裂開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

……

是夜

客棧客房內昏暗一片,桌上的茶盞微微一動,從裡麵爬出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

傅回鶴手中捏著煙鬥,靈霧蒸騰,身上的水珠儘數脫離開來。

夏日風熱,月光透過支開一條縫隙的窗戶投入房間內,在傅回鶴臉上映出一片奇異而神秘的投影。

他偏頭抽了一口煙,吐出的靈霧在桌麵與床榻中緩緩勾勒出一道煙橋,自桌麵走到床榻之上沉睡的花滿樓身邊。

花滿樓仰躺在枕間,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壓在被子上,氣息平穩悠長,早在半個時辰前便已經睡熟了。

傅回鶴徑直走向花滿樓的左手處,輕輕撩開花滿樓的袖子,看著那瞬間意識到什麼支棱起來的小芽,眸子眯起,視線探究而危險。

他倒要看看,這種子發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那蓮花小芽探出種子不過才小拇指長的一截,此時正微微弓著身子提防傅回鶴。

電光火石間,傅回鶴猛然出手攥住了細長條的小芽,用力一捏。

“嘶——”

傅回鶴感覺脖子驟然一痛,咽下痛呼聲看了眼仍舊熟睡的花滿樓,傅回鶴訕訕放開了攥著小芽的手。

小芽看上去有些蔫吧,軟趴趴地伏下身子。

傅回鶴是聽不到其他種子說話,但這是他的種子,沒道理他自己聽不到自己說話吧?

這麼想著,傅回鶴壓低聲音道:“會說話麼?吱一聲。”

小芽動了動尖尖的頂端,有氣無力。

主意識是不是瘋了?二半夜的不睡覺自己折騰自己。

傅回鶴皺眉,伸手捏了小芽貼著花滿樓手背的芽尖尖,皺眉忍受額側傳來的有些奇怪的共感,將軟趴趴的小芽扶正成一豎溜。

“他現在睡著,你撒什麼嬌?”

“站直!我們不是離斷齋後院裡拿嬌的小崽子,我們是蓮花,應該克製,矜持一些,知道嗎?”

“不要每天黏黏糊糊地貼在契約者的手背上,看著像什麼樣子?”

小芽一個用力從傅回鶴手指間抽出尖尖,再度貼到花滿樓手背上,尖尖還翹了翹。

傅回鶴頓時氣結,伸出手就要去揪小芽,帶著哪怕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架勢。

結果手才伸到半路,就被溫熱的大手包在手心裡,眨眼間傅回鶴便被放在了花滿樓枕頭邊。

因著睡意朦朧的緣故,被動靜驚醒的花滿樓聲音有些低啞:“……怎麼了?”

傅回鶴的嘴巴囁嚅了兩下,沒好意思說他在給蓮花小芽立規矩,隻含含糊糊道:“沒什麼。”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花滿樓順手將被子往上提了提,把被子角蓋在傅回鶴身上,再度沉入夢鄉。

傅回鶴不甘心地看了眼小芽,但在耳邊花滿樓的平穩呼吸催眠下也漸起睡意,艱難支撐了一會兒再度閉上了眼睛。

……

翌日。

花滿樓醒來,抬手摸到睡在枕頭邊的巴掌小人,原本因為在夢境中看到情景而皺著的眉頭漸漸鬆緩下來。

少有的,花滿樓在醒來後沒有下床穿衣梳洗,而是攏著被子半靠在床榻間,手指覆上腕間的種子,低頭沉思。

若他之前猜測的不錯……那在夢中看到的那個嬰兒……

自從種子發芽的那一晚起,花滿樓偶爾在睡夢中會去到一處庭院裡。

那庭院古樸大氣,雖沒有過多的雕欄玉砌,但卻有一種祥和舒緩的氣息,院子裡開著姹紫嫣紅的花朵,微風吹拂,偶爾吹開窗戶露出裡麵搖籃裡沉睡著的

嬰孩。

但是花滿樓幾次靠近卻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在外,看不真切嬰孩的模樣。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傅回鶴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見花滿樓正撫摸著種子一臉的若有所思,當即有些心虛道,“在想什麼呢?”

花滿樓笑了笑,麵露幾分疑惑,道:“其他的種子我都能聽到說話的聲音,為何我的種子已經發了芽,我卻聽不到它同我說話?”

傅回鶴:“……”

那芽當然不會說話,正主每天在你麵前晃呢。

心裡嘀咕了一句“我這不是天天都在和你說話”,傅回鶴麵上卻是鎮定自若道:“誰知道?可能是朵啞巴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