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印(2 / 2)

咖啡杯底部噔得一聲被砸在桌子上,宮紀從椅子上跳下來,拎起包穿上鞋子跑出門外,在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

“請到平河町三丁目,麻煩快一點。”

司機從後視鏡裡觀察這位神色匆匆的小姐——麵容美麗,即使穿著睡衣也賞心悅目,隻是神色太過於冰冷,像是急著去捉奸一樣。

22:30。

平河町。

東京最貧窮混亂的街區,三教九流的聚集地。

宮紀像風一樣掠過狹窄交錯的的巷道,來到一棟棟挨擠憂鬱的筒樓前。

23號樓,她抬手拂去暗紅樓標處肆意滋生的黴斑和灰塵,確認過地址,沿著昏暗逼仄的樓梯往裡走。

門半掩著,宮紀站在門外往裡看,又一具受害者的屍體躺在灰蒙的客廳地板上,喉骨裂開猙獰創口,大片血跡濺射在家具上,繡紅鮮血在地上洇出一大片濕跡。

值班的警察預估還有十分鐘才能到達現場,而報警人不見蹤影。

樓梯扶手的灰塵上拓著幾個男性手印,她順著手印指向的方向走去,透過臟汙的玻璃窗,看見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拐進旁邊的巷道裡。

宮紀沉默地留存了記錄,而後動作利落地從包裡拿出透明膠帶,在事發地的門框上纏了幾圈,做了一個簡陋的警戒線後,起身追了出去。

月光雪亮如銀,尤能眷顧人造光難以抵達的汙穢小巷。

那個男人聽到腳步聲,壓低帽簷,消失在了巷道轉角處。

宮紀快步跟上,在謹慎觀察周圍環境的同時在心中默然地計步。

巷道磚塊崎嶇、黴菌滋生,垃圾橫置在灰色水窪裡,月光在這裡扭曲成奇異的光帶。

她一邊走一邊飛快地將手包上的的掛鏈拆卸下來,將它作為軟性鏈鋸武器纏在自己的五指上。

四八、四九、五十、五十一……

漸到暗處,月光慢慢消融,前方黑影幢幢,無聲無息的粘稠暗影裡潛伏著未知的危險。

第五十二步,交叉路口。

脊骨猛然流竄起針紮般的寒意,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下一個瞬息間一隻手臂猛地探出來去捉她的手腕,旋即一隻拳頭劃破滯重的空氣衝她而來。

猝不及防間宮紀後撤一步抬臂格擋,小臂頃刻間就被撞出淤青。兩人打了個照麵,均是一怔。

對麵的男人金色短發,被帽簷壓低在額頭前,在硬挺的眉目間投下一片陰翳。一雙藍灰色的下垂眼,使得他的臉龐呈現出一種英俊與稚氣混雜的矛盾美感。

降穀零打量一眼宮紀,她麵容輪廓明稚綺麗,一對冷感薄利鉛灰色瞳孔,毫無溫度地盯著自己。

一秒之後兩人同時出手。那個男人出手的力氣非常大,速度也快,宮紀險險避開兩下,被擦到的皮膚猶如刀割。她指節曲起,側前一步將纏著掛鏈的拳頭砸向男人麵門,在男人側頭躲避時去抓對方肘關節,同時提腰屈膝側踢向男人腰腹。

她的力氣不算小,降穀零悶哼一聲,生生挨了這麼一下,不退反進,拿折住宮紀手腕關節,上前一步踏進一泊水窪,濺起漆黑水跡,再抬腿掃踢反擊。宮紀異常心狠,被正麵抓住腕骨的那一刻手中鏈條驟然甩開,像條鞭子一樣對著降穀零的眼睛抽了過去。降穀零後側頭,眼神瞬間陰沉下來,他預判性地往左側方橫跨一步,而後將宮紀的手臂拉高,手腕上折,力氣大像是要擰斷她的腕骨。

‘他是真正身經百戰的危險人物。’被反製住、心臟劇跳的一瞬間,宮紀本能地收集著信息。

為了避免手腕被折斷,她不得向右側身卸力,以一種右臂被後擰的姿勢背對降穀零,曲起的左臂重重砸在牆壁上,在牆上擦出一片汙跡。

下一秒她反手死握住降穀零手腕來固定自己的關節,以此為支點使整個身體發力,巧妙地破壞了降穀零的重心。側身曲起左臂手肘,五指張開收攏手臂肌肉,前臂尺骨被拉成一柄鋒銳的刀,上抬間狠狠砸向男人的下巴。

‘柔韌性很強,格鬥動作非常標準,但缺乏實戰。’

降穀零快速分析戰況,後撤兩步險而又險地避開這一下——人的尺骨頂部鋒利到能在臉部拉出一道口子。

宮紀撐了一把牆迅速轉身,兩人重新拉開格鬥距離。

混亂間宮紀掉在地上的包被殃及池魚,裡麵的東西劈裡啪啦散落一地。警察證滾落在包包邊緣,微微開闔著一角。

宮紀喘著氣,不由得分心去看掉在地上的警察證,就在零點幾秒間,對麵的男人抓破綻,短瞬間擰住她已經無法迅速反應的右臂、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抵在了牆上。同一時刻,左手探向襯衫下,抽出一柄小刀抵在了宮紀脖頸處。

一場械鬥瞬間偃旗息鼓。

刀鋒雪亮,宮紀難以動作,靠著牆緩緩平複呼吸。

電光石火一瞬間,她瞥到這個男人的右側襯衫下彆著槍。

降穀零也不敢放鬆對宮紀的鉗製,他聽到遠處隱隱傳來交錯的警笛聲,更近一些,卻是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宮紀一動,刀刃就往裡麵抵幾分,細弱脖頸被壓出一絲血線。她迫於壓力微微仰頭,降穀零順勢掐住她的臉頰緊緊捂住她的嘴。

“抬起手貼到耳側。”降穀零伏在宮紀耳邊,低聲威脅。

宮紀捕捉到了遠處細微的動靜。她緩緩抬臂,手指間的鏈帶無力地滑落。

降穀零捂住她臉頰用了很大的力氣,她在這個男人掌心裡艱難地呼吸。

淩亂的腳步聲、毫不遮掩的咒罵和汙言穢語離他們越來越近,降穀零也更加貼近,額頭抵在她耳邊,形成一個曖昧的交頸姿勢。

男人呼吸的熱氣掃在宮紀耳朵上,宮紀卻無暇他顧。降穀零靠得越近,鉗住她的力氣就更大幾分,連指節裡都露出些許細白皮肉來。

被撞擊的腦袋嗡嗡作響,窒息感接踵而來,胸腔本能地劇烈收縮,一呼一吸之間皮膚隨之與鋒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相貼,帶起一陣讓她脊骨發冷的戰栗感。

“**,大晚上的又有條子來我們的地方辦事。”

一個男人聽到動靜,探頭往巷子裡一看,卻見一對靠牆疊在一起的男女。那個女人甚至隻穿著睡衣,露出一截皓白的腳腕來。

男人低罵了一句晦氣。

月亮偏移,一線淒惶的月光終於擠進此處。宮紀逐漸發黑模糊的視線死死盯住浮凸在男人冰冷又殘忍的藍灰色眼睛上的一線冷光。

降穀零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直到完全確認那群人已經遠去,他才鬆了一口氣,放開捂著宮紀臉頰的手。

宮紀劇烈地喘息,灰色虹膜上因為短暫窒息而蘊起霧蒙蒙的水汽,瓷白的臉頰自皮下蔓延開煽情的指印。

降穀零愣怔了一下。

下一秒,還未溢出眼眶的柔軟液體迅速凍成一捧冰。

刀刃擦過皮膚,宮紀重心下墜,精準地抓住了包裡一隻鋼筆,隻一個瞬息,她旋開筆蓋轉攏筆身將之反握,近距離瞄準降穀零膝蓋,狠狠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