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七彎八繞,千岩萬轉,行程異常顛簸。行至目的地,車輛熄火,副駕駛的保鏢打開車門,攙扶一位小姐走下來。
津川優子踏上一塊青石板,她穿著巫女服,眼睛被蒙上一塊不透光的黑色係帶。
袖川夫人的輪椅從車輛另一頭的踏板上滑下來,她被司機推著來到優子身邊,輕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我們已經到了。
黯淡無光的房間內,一籠橘紅的燈光閃爍,照亮圓桌邊參會者們褶皺遍生的臉。
每一個參會者身後,都站著一個沉默的人影。
半晌,一道蒼老渾濁的聲音響起:“外麵的局勢千變萬化,隻有這裡還是一如往昔。”
“這裡還是一如既往地冷。”一位老人攏緊身上的衣服,低咳著,摘下手中的黑色禮帽,顫顫巍巍地放在桌邊。
帽底朝外,讓身邊的人看到繡在帽簷裡的一句密語。那人的目光從帽簷上離開,看向角落監控,沉聲問:“袖川夫人怎麼還不過來?”
話音剛落,電梯著地聲悶響。外麵吹來一陣風,讓一豆燈火輕輕晃動。
袖川夫人坐在輪椅上,在她身後,一個少女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由暗轉明,光影淌覆那張聖母一樣的臉,在她眉骨和鼻梁處形成陰翳凹穀。
“袖川夫人,你帶了一個外人過來。”一人喊。
“她看不見也聽不見。”袖川夫人答。
“她是誰?”又有人問。
“人魚島的巫女,侍奉八百比丘尼的好孩子。”袖川夫人麵容和藹,環視過麵色各異的眾人,最後抬眼看向監控。
她聲音嘶啞:“十幾年了,我們都老了,隻有這個地方一成不變。”
因一個外人引起的短暫騷動驟然過去,紅木圓桌邊再度沉寂下來。
半晌,一道聲音從上位傳來,眾人看過去,見那人弛緩的眼皮下閃著陰翳的光。
“你要明白,我們在這裡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保密。”
袖川夫人張開嘴微笑:“當然。”
優子安靜地站在明暗交界處,像一樽白玉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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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川梨被宮紀拉進臥室時,恰好撞到琴酒發來一則消息。
趁宮紀轉身去換衣服,川梨把手機掩在胳膊底下,偷偷摸摸看了一眼。
【GIN:袖川家的人帶一個外人進入了俱樂部,注意監控。】
一群老不死的東西
() 。她摁滅手機,在心底咒罵。
“小紀,我能在客房裡單獨待一會兒嗎?無良老板喊我緊急動工。”
小熊衛衣的衣擺正從宮紀的肩胛骨處落下來,她轉過身,像是回到了十七歲。宮紀就這樣以一副讓川梨無法拒絕的稚拙模樣,靜靜地看著她。
“川梨。”宮紀喊她的名字。
宮紀向她靠近,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手腕。
她灰色的眼睛裡攏著一汪霧,蒸騰朦朧,讓人隱約有這雙眼珠被浸泡在淚水中的錯覺。
“十月十四日,我請你調查一個人。”宮紀的側臉附在川梨頸間,輕聲問:
“在我向你透露那個人的具體信息前,你為什麼能夠確定被調查者是‘她’?”
宮紀的手指用力握緊川梨的腕骨。
“哢噠”——那部黑色的手機掉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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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川夫人早已離開,優子被留在最後。她來時坐著手動操作電梯下去,離開時攀爬樓梯。
樓梯有六十四階,她在心中默數。
她被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看不見也聽不見,在一個大人物管家的帶領下走過六十四階樓梯。中途,她突然聞到泥土的氣味,於是故意踉蹌了一下,手指摸到了牆壁,死死叩了一瞬。
她以幾乎要把手指甲折斷的力氣扶在牆壁上,一觸即收。
天穹寬渺而廣遠,和風徐徐而來,優子從暗處走出來,白衣緋袴如流雲般舒展。她聽到鐘聲,一聲奇異的、鳥的啼鳴從山林深處傳出,和接連撞響的鐘聲一起,奏響一首不老的歌。
她被早已等在外麵的保鏢推上了車,這輛車朝這處神秘之地駛離。大約兩個多小時後,車停在了偏僻的深山小路旁,津川優子安靜而乖順地被帶了下來,像個沒有靈魂的傀儡那樣任人擺布。
她甚至不敢擅自取下蒙住自己眼睛的東西。漂亮而柔弱的傀儡茫然四顧,向保鏢那邊走了幾步。
“袖川夫人呢?”她問。
“袖川夫人已經回去了。”
帶著一點對美麗事物的微弱憐憫,保鏢一邊從後腰處摸槍,一邊這樣回答她。
“我在為什麼會被帶到這個地方?這是哪裡?”津川優子聲音發顫,無助地朝保鏢靠近。
枯葉被踩得脆響,保鏢拉保險栓的聲音響起,津川優子被蒙著眼睛,無限靠近那把即將抬起的槍。
優子低頭俯身,袖間藏著的刀片滑入手心。她第三次用近乎搏命的姿態,以利刃刺向體魄遠遠強於她的人。
她也學著宮紀的樣子:美麗發簪是利器,蕾絲下裹著刀刃——傷人的東西從不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