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連震(1 / 2)

南亞的最大都市孟買正值初春,□□低掠而過,天際線泛灰泛紫。商業區的高樓傾覆而下,明燈穿破沉鬱的天穹,在灰雲中熊熊燃燒。在狹窄灰暗的小巷裡,磚砌的房子層層疊疊,圍構成一座黑色的迷宮。巷道崎嶇不平,地麵濕潤,牆角黴菌蹭過行人的袍角。人像是灰乾麵包一樣擠在巷子裡,摩肩接踵,步履凝滯地往前挪動。掛在牆頂、裸露在外的燈絲一閃一閃,照亮一張張麻木黝黑的臉。

明滅之間,一張皎白的側臉從人群裡一掠而過。

庫拉索被人群擠著往前走,那個瞬間,她抬起頭,看到紅白燈尾在雲層裡穿過。

飛機衝破□□。22日傍晚,琴酒抵達孟買。

傍晚時分,穆馬巴伊港口沐浴在最後的黃昏之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鹹海味道,微風輕拂過海麵,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舷,運送煤炭礦物的貨船在港口停泊下來,老舊的外殼在金紅的陽光下流淌冷硬的光輝。

海鷗從遠處飛來,在港口上空盤旋,它們的呼嘯聲摻雜在微風中。慘淡的餘暉透過港口的巨大起重機的鐵架縫隙,熱浪翻滾,工人的汗水滲透了他們的衣物,砸在碼頭上,濺起一小片塵土。庫拉索到達這裡時,港口已經安靜下來,夜晚與白天交接的封魔時刻,冰冷的氣息漸漸彌漫。

庫拉索心如擂鼓,冷汗緩緩滲透鬢角。

可是她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她跨過鐵鏈,登上一搜貨船,打開手中的皮箱。

箱子裡有兩把白朗寧,這是彈匣容量很大的一種□□,除此之外還有一把□□,□□、槍套、彈夾、軍刀、匕首、急救包等。她低身蹲在貨倉那個小小的方盒窗戶下,夕陽最後的餘暉為她披上一層淡淡的毛絨絨的薄紗。庫拉索就在這久違的溫暖中為白朗寧裝上子彈。

彈匣推進□□的聲音如此響亮,震蕩著她的大腦。她高度緊張地捕捉子彈入膛這令人安心的聲音,全身心地集中,乃至於聽到貨倉裡想起一道男人的聲音時,她的身體猛然一僵,瞬間挾搶繃直了手臂。

“看來你過得不錯,庫拉索。”

在那瞬間,在庫拉索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她伸手撥動了保險栓。

琴酒的聲音在寧靜的貨倉中回響,仿佛一枚不容忽視的子彈,刺破了庫拉索平靜的表象。

那滴藏在鬢角的汗終於滲路下來,砸在焦黑的地板上。

“琴酒。”庫拉索的喉嚨微微一動,她的聲音保持著堅定。

琴酒從陰影中現身,漆黑大衣下□□的槍口直直對準她。

這一時刻終於來臨,她知道自己麵對琴酒沒有任何勝算。庫拉索輕輕調整呼吸,沉蘊的眼睛自下而上盯著琴酒:“你埋伏在這裡多久了?”

“不到一個小時。”琴酒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像是逗一隻小寵物一樣,絲毫沒有被槍指著的緊迫感。

“那從我踏入這道門開始,你本來應該立刻開槍擊穿我的四肢,反正你們隻要一個活口。”庫拉索穩定心

神,臉上的冷靜毫不動搖,她知道在這場危險的對峙中,任何一絲緊張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弱點。

“為什麼沒有開槍,琴酒?”

琴酒的目光自上而下掠過庫拉索,掃過她腿邊大開的皮箱:“那裡麵是什麼,煙霧彈?還是炸彈?”黑暗中他的眼神冷漠而銳利,“看來你們早就知道我會埋伏在這裡。”

穆馬巴伊港口位於孟買南部的果亞,是印度西海岸重要的礦物出口港口之一。這裡來來往往的貨船,大都處理煤炭、鐵礦石、焦炭等貨物。

在琴酒和庫拉索腳下,是半個個貨倉的焦炭。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主動地為警察賣命。”

琴酒的眼神掃視過貨倉的每一個角落,他的耳朵似乎在捕捉著微小的聲響。

“不,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庫拉索自始至終都緊緊盯著琴酒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看到琴酒那張充滿攻擊力的臉上沒有驚訝、沒有嘲諷,他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庫拉索瞬間了然,她深吸一口氣,低啞的聲音響徹貨倉。

“你猜到了。”她第一次直麵琴酒的眼睛,“因為貝爾摩德給你的情報,你離開了日本,追著我來到了孟買,所以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庫拉索感受到了琴酒身上那股冰冷的氣息,她的意識高度集中,身體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兩人在這個充滿緊張氛圍的貨倉中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火藥桶。

“貝爾摩德。”在長久的寂靜中,琴酒冷冷吐出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六天前,美豔的荷官將情報交給他,似是而非地邀請琴酒來了場由她主導的賭博。

現在,他避無可避地站在了離日本六千多公裡的土地上,受著庫拉索、或許後麵還有更多人的鉗製,無法立刻趕回去。

晚潮拍打貨船,海風從庫拉索身後的小格子窗裡穿襲而過,在他們周身振出隆隆聲響,而庫拉索的槍口緊緊對準了他。

原來賭桌上命運無常,是這個意思。

在這個危險的舞台中,聽聞貝爾摩德的背叛,琴酒卻並沒有憤怒。一來是他很少在這種槍口相對的情況下情緒化,在對決中憤怒意味著陷入劣勢。二來,聽過貝爾摩德那番感慨世事無常的話後,琴酒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就在這個時候,他反而把組織即將發生的動蕩放在了一邊,開始思索貝爾摩德的背叛意味著什麼。

琴酒、蘭薩德、貝爾摩德這三個最受朗姆信任的人在組織的職能各有側重。如果說朗姆是組織的決策者,是組織的大腦,蘭薩德是組織的血液,那麼負責暴力行為的琴酒就是組織的骨骼。

而貝爾摩德,她作為三人中最晚加入組織的人,短短幾年就靠易容爬上了組織頂端。她千變萬化的臉裝點著組織漆黑的鴉羽,她本身就是組織鐫刻的烏鴉,是組織符號的象征。

琴酒知道貝爾摩德藏在組織最深處的那個秘密是什麼。

六天前,貝爾摩德似笑非笑

地看著琴酒,說:“總得給賓客們看到一些他們想看到的,才能繼續壓榨賭徒們的期望和財富啊。”

在這樣內憂外患的形勢下,朗姆不可能找到第二個貝爾摩德,再度裝點起烏丸財閥這一光耀名號,吸引那些利欲熏心的政客財閥和他們站在同一艘船上。

琴酒將目光轉向庫拉索。

即使庫拉索腳底那個箱子裡裝滿了炸藥,倘若她走投無路引爆炸彈,艙底的木炭連著這艘貨船會被炸得連個骨架都不剩。然而,琴酒依然有絕對的把握——如果他決定開槍,這場對峙他一定會是贏家。

不論庫拉索有沒有後援。

但是,這場生死爭鬥還有什麼必要嗎?

庫拉索也明白這一點,她的鼻尖沁出汗珠,示弱地放軟了手臂,重複道:“琴酒,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庫拉索並沒有為警察賣命的打算,她隻想為自己而活。她抬起眼睛,無聲地傳達自己的想法。

琴酒沉默著,海風穿堂而過,在兩個人間奔流嘶號,遠遠地,他聽到了直升機螺旋槳的呼嘯。

關於踏入組織之前的自己,貝爾摩德掌握的情報是正確的——他的第一把槍確實是賭來的。隨後的事情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他效力最強大的國際犯罪組織,執行暴力,掠取財富,在血與火中,一步步走向權力和罪惡的頂點。

他身體裡藏著人類最獸性的那一麵,效力強者,漠視弱者,忠心、同理心這些東西在琴酒開來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一文不值。在組織最強大的時候,琴酒能做組織無往不利的刀,能為組織奉上百分之百的忠誠;可一旦組織陷入窮途末路的境遇,琴酒會頭也不回地拋棄它。

直升機在低空懸停中掀起颶風。琴酒站在碼頭安全處遠眺,潮濕沙塵如巨大的蝴蝶翅膀滾裹過他周身。

貝爾摩德有件事說得不對。

他的命運絕對不會放在賭桌上,任由他人製定規則來裁判。自從賭到第一把殺人武器開始,他的命運確實如他的□□那樣,總是握在自己手裡。

直升機隱入雲層,琴酒轉身離開。

組織大廈傾塌,他自然沒有為組織賣命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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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零組公安統領的作戰小組跨越五百多公裡,從東京抵達群馬縣山林。

23日淩晨,距地球表麵兩千多公裡以外的近地衛星悄無聲息地偏轉軌道傾角,微小的調整在宇宙的浩瀚中猶如一粒塵埃的變動。世界盛大而熱鬨,少有人知曉宇宙中這一刻安靜而微妙的變化。

衛星負載室內,高分辨率相機安靜地等待著,紅外傳感器和雷達早已準備就緒。它們組成了一支寂靜的偵察軍團,儘忠職守地關注著特定區域的每個細節。

淩晨十二點,控製中心屏幕上浮現目標區域圖像。衛星的高分辨率相機將山川河流、樹木道路一一呈現在操作員眼前。這裡萬籟俱寂,瘦古樹梢在初春晚風中傾斜,沉睡的生命隱匿在黑暗中,顯現為一

片分散的熱量點綴。在森林邊緣,紅外傳感器捕捉到微弱的熱量,黑暗中隱藏的人體和動態無所遁形——一小叢公安正隱蔽在指定區域,雷達感知著細微的運動,將每一個細節都傳送回地麵。

“圖像已更新。”一名技術人員輕聲說道。他在控製麵板上滑動指尖,將監視區域細分為不同的部分,以便更好地進行數據分析。

“六十多年前,這裡是烏丸蓮耶的私人莊園。”風見裕也向留守在指揮室的FBI聯合搜查官介紹,“我們之前沒能查到這裡,是因為莊園的地契早在六十年前就被捐給了政府充當自然保護區,而捐贈文件在多次政府交接後失蹤了。”

“那你們是怎麼查到的?”卡邁爾探出半個頭。

“五十多年前,那一屆的政府以這個區域少火山,地層堅固為理由,主張在這裡建立中微子實驗室,拉到了很多財閥的讚助,其中就包括當時正如日中天的竹內氏和袖川氏。”湧井拓哉接上了風見裕也的話,“我們前段時間不是在清算那些有錢大家族嗎?被我們公安找到了點線索。”

高分辨率探測器在某個經緯度處停了下來,與四周比起來,這裡平平無奇,而紅外傳感器也沒有捕捉到任何活物的影子。

“未發現任何異常。”湧井拓哉回過頭皺起眉,“該死,組織的實驗室到底在多深的地方?”

湧井拓哉腰間的通訊器突然打斷了指揮室的沉默,矢川明的聲音響了起來:“任務編號Alpha-2,人員編號Team-0413,已成功到達指定地點坐標,準備執行任務。指揮室,請確認收到。”

“收到,Alpha-2。請繼續執行任務,通訊乾擾信號將在一分鐘後發射,祝各位順利完成任務。”

“組長呢?”矢川明帶著一小隊公安隱蔽在灌木叢裡,利用這最後的一分鐘和指揮室裡的湧井拓哉胡扯:“沒有精確到秒的任務時間,沒有確切到每一個步驟的戰略部署,我們真的要看準機會莽進去啊?萬一下麵有生化武器呢?組長不在我身邊,我心裡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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