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回來的人正圍坐在裡正家的院子中,七嘴八舌地說著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說的傷感了,還用袖子沾著眼角抹抹淚花。
李登科就坐在院子裡,就著油燈執筆,將回來的人登記。
聽到有同伴在路上去世,李登科的筆尖也緩了幾分。
重重歎了一口氣,繼續問下一個人。
這些人剛回來,晚上吃了一頓飽的。這會兒身體雖然疲憊,但也閒不住。
有什麼苦,一見到裡正,倒豆子似的往外麵倒。
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起,這一聊就聊了半夜。最後還是李登科趕才趕走的。
雖如此,但李家的燈光卻亮了一夜。
李登科有三子二女。小兒子就是這李長安的爹,李端陽。
前些時候,家裡人逃難。
兒子跟女兒幾家子想著結伴走安全些。結果小兒子回來說,人出了靖安府就走散了。剩下的幾個是生是死,誰也不知道。
*
次日,天色放晴。
村子裡麵叮叮咚咚響起了修補房子的聲音。聲音從早聽到晚,持續了兩三天才作罷。
而早先回來的這一批人就像洪流的浪頭一般,在此之後,陸陸續續又回來幾批。
登記,修補房子,大泉村很快熱鬨了起來。仿佛夏日那蕭瑟的景象恍然若夢。
但不管回來的人是誰,最重要的還是種地的事兒。
雨一下,萬物生。
葉白柚抓著鐮刀走在路上,呼吸間都是清爽的空氣。冬麥已經種下去,這會兒他打算進山去找找新發的野菜吃。
過了水田,連著的是斜坡上的土地。
這個點兒還早,但是山坡上早有不少佝僂的身影。是村裡人領著了種子之後,在地裡忙活。
葉白柚嘴角輕翹,顛了顛自己的空背簍。
“那是誰?”
“柚哥兒吧。”
“哎喲!你小聲點!小心把人招來!”
葉白柚抿了下唇,他聽見了。
“裡正不是說柚哥兒已經變好了嗎?咱還怕什麼?”
葉白柚在大泉村的名聲那就跟陰溝裡的老鼠差不多。又懶又饞,還潑。一旦是被他盯上了,那可是要吵得天翻地覆才罷休。
村子裡的人哪個見了不怕。
“我不信,他爹娘哪個不是這種人。從根子裡就壞了的,一旦日子好了,立馬會暴露出來。你信不信?”
“可是裡正說……”
葉白柚麵無表情從他們身邊的土走過。這麼大聲,他不是聾子。
過了兩個人,身後還有聲音。
“算了算了,彆說了,小心他纏上你。”
“可是我覺得他倒是和從前……”
“閉嘴吧!你信我可不信。”
葉白柚:愛信不信!
連續下了很久的雨,山裡踩著濕乎乎的。
沒走幾步,布鞋前頭就變了個色。
葉白柚隨手抓了個木棍在草葉中劃拉,見到嫩生生的野菜就拔起來扔背簍。走著走著,倒是因為現在村裡人還沒進山,看到了不少能吃的木耳跟菌子。
邊走邊撿。不知不覺便走到當初看到老爺子那棵大樹下。
忽的,葉白柚清亮的目光一凝。
草葉掩蓋之下,有個麻不溜秋的東西一動一動的。
像發毛的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