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沒跟過去看,其他人又不願意跟他嘮嗑幾句,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不知道啊……”李長安黑漆漆的臉上忽然揚起笑,“不知道那就不知道。”
“男人,還沒咱們撿了菌子吃來得好。”
“什麼男人?”葉白柚茫然。
“啊!”李長安拉長聲音,硬是將驚訝拉成了疑問的調調。
“不知道。我隨口一說。”
葉白柚不在意:“嗯,我隨口一問。”
進了山,樹上冒出了不少綠葉子。看著比另一邊要繁茂不少。
一小一大手上各自拿著小木棍在草葉中扒拉。走幾步,拍幾下。就防著西山的蛇蟲鼠蟻。
這邊人來得少,才進來沒幾步,葉白柚就看到有好些已經敗了的菌子。
“葉哥哥!你看!”
側麵,李長安指著側邊匍匐在地的藤條。上麵掛著紅豔豔兒的果子,已經爛了許多。
“這會兒還有地瓜蛋子?”葉白柚隻覺神奇。
掐了一個往嘴裡一扔,拇指大小,非常甜。
葉白柚看著幾乎一大片的藤條。“可惜了。”
能吃的就那麼幾個,其餘的都腐爛了。中間還摻雜著好些已經枯萎的藤條。
葉白柚摘了片大葉子遞給李長安。
小孩喜歡吃,也是難得的零食。“小心摘,彆摔著了。”
“好嘞!”
這邊走摘著,葉白柚用木棍往堆積的草叢裡麵戳。這倒是又給他找出來好些已經壞了菌子。
這山放在上輩子,就是妥妥的原始森林。沒有經過人的開發,隻要保證了水源。物產就不是一般的豐富。
在山裡走了接近半個時辰,葉白柚的背簍裡,全是各色各樣的菌子。
“回了,不能再往裡走了。”
葉白柚走得時候帶著李長安走外圍,繞了半圈不到,已經能遠遠聽見溪流的聲音。
“葉哥哥,裡麵肯定有大蟲!還有熊瞎子!”李長安興奮又害怕。
他曾經一直在讀書,除了幫著阿爺乾點活兒,剩餘的時間也放在書裡。後麵這幾年,才像尋常的孩子一樣,漫山遍野地跑。
對於這些潛藏在深山裡的龐然大物,有天然的好奇,也有深深的敬畏。
“嗯,會有。”葉白柚認真回他,也專心致誌不放過地上的草籠子。
長安說著眉飛色舞,聲音一低,帶著揣測的頓聲:
“還有……馬?”
“葉哥哥,你看這裡!”長安停下步子,將自己的腳挪開。
“這個蹄子印,是不是馬的啊?”
葉白柚看去:“像。”
“誒?還有人的腳印。”長安撓頭,“誰會把馬兒牽上山?”
“可能是誰路過。”葉白柚解釋得乾巴巴,一點也帶不起小孩子的興趣。
誰也沒將這事兒放在心裡,不過半個時辰找夠了東西,又快速下了山。
還沒走完緩坡,遠瞧著從田坎兒上走來兩個人。
在見到葉白柚那一刹那,紛紛加快了步子。
衝著他來的?
“柚哥兒!”
來的是最早回來那一批人,對現在的葉白柚稍稍有點信任的。但即便是這樣,也不敢靠得太近。
小路狹窄,那兩人在上麵直接就將葉白柚前麵的路給堵了。
無奈,隻得停下來等他們說。
“兩位叔好。”
“正找你呢。”兩個人興奮。
葉白柚跟他們平時沒有半點交際,他們又怎麼會主動找自己。
看他們的眼神兒就不對勁,葉白柚索性道:“先回去再說。”
“好好好,回去說。”
兩人立馬轉頭,走得飛快。還時不時回頭道:“葉哥兒快點,是急事兒!”
葉白柚皺眉。
衣擺被扯了扯,他垂眸看著長安。小孩一臉擔憂。
“你知道是什麼事兒?”
長安搖頭:“不知道,但能猜測幾分。”
葉白柚隨手扯了根兒草甩了甩:“說說?”
長安瞅了眼前麵離得還算遠的兩個人,壓低了聲音道:“葉哥哥,你難道沒有認出他倆?”
葉白柚臉不紅心不跳:“這不是時間太久,人又變了幾分模樣。我都還沒看清楚呢,人就走了。”
“也是。”
“他倆是婁大叔跟婁二叔,婁秀才家的呀。”
“婁秀才?”葉白柚像被棒擊了後腦,某部分記憶泄閘而出。
長安見他停住步子,也跟著停下仰頭看他。“對啊,葉哥哥,你記起來了?”
一股黏膩的惡心感從心頭浮上來,葉白柚的眼睛跟著一酸。這身體反應不對勁兒!
葉白柚手握拳捶打自己的心口。
“葉哥哥!你乾嘛啊!”
“我就知道不該跟你說的!就算是婁秀才傷了但是跟你也沒關係!你就這麼喜歡他,用得找還自責地打自己嘛!”
李長安氣極,又是來拉他的手,話也不自覺大了。
前麵兩人一聽,齊齊大笑。
“哎呀,柚哥兒,我們就知道你還是喜歡他的。那我們也就說了,我們家文才在回村的路上跟他阿爹馬車側翻,傷了腿兒臥床。”
“這不是你剛好喜歡他,我們一商量,為了你倆培養感情就主動讓出這照顧的位置。”
前頭人黝黑的臉上帶出褶子,欣喜不已:“既然這樣,我們家那侄子就拜托給你了。”
葉白柚輕拍自己胸口的力道不大,但是隔著淚花看到前頭兩個人不要臉地笑著說出這話,他險些抓起石頭衝上去拍兩下。
胸中情緒翻騰,關於婁文才與原主的事兒像淩亂的麻,被他強製壓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一低頭,就看見長安不讚同的眼神。
“葉哥哥!你!哎!”長安背手搖頭,像個小古板。
葉白柚輕咳一聲,那邊的兩個人已經腳步輕巧地走遠。
他嗤笑,想讓他去照顧人,還是心甘情願地照顧……
門兒都沒有!
他抬手呼嚕了一把長安頭上的毛,順順滑滑的。
“小夥子,年紀輕輕歎什麼氣啊!”
長安試圖勸說,小臉板著:“葉哥哥,婁秀才他、他……”
“他他他個半天,又說不出個什麼話。我說了我要去了?你聽見了?”
“可是你剛剛不是聽了話,還心痛嘛!”
“我那時一時岔氣,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李長安不可置信,眼睛盛滿了欣喜。“葉哥哥!你不去就好!”
葉白柚彈了下他的腦門兒。“我又不傻,乾嘛要去。”
原身與婁文才,也就是那個考了幾次都沒有考上童生的婁秀才。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舔狗跟一個渣男的故事。
婁文才,村裡婁家舉全家之力也沒供出來的讀書人,在家那就是跟祖宗一個樣。
偏偏原身在家裡人的洗腦下,以後就是要當秀才夫郎的。這麼一來二去,不知怎麼就看上了村裡的婁文才。
說他斯文,說他風度翩翩。這一頭栽進去就再也沒出來過。
一天天的隻要有空就往婁文才家裡湊,又是送手帕又是要洗衣的。若說兩情相悅那也不是不行,但婁文才不喜歡他,偏偏還不拒絕。
東西他是接受了,但就是這麼吊著原身。
幾句甜言蜜語,原身那是被哄得五迷三道的。甚至還把自己家裡給的錢儘數給了那男人。
嘖嘖嘖,葉白柚現在回想一下他送的那些個東西。
衣服、書、鞋子、還有吃的用的不計其數……簡直就是冤大頭。
那哥們就一個小白臉,按照他這看男人的眼光。那是半點也比不上家裡那位的。
這也就罷了。但是按照原身的行事風格,看上的男人那就是他的。
但凡是村子裡隻要是哥兒或者姑娘靠近了婁文才一點點,哪怕是說上那麼一句打招呼的話。他都要將事兒鬨得人儘皆知。
當然,這名聲,可不就更差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葉白柚不是當事人,但他媽的現在占了當事人的身體!
這事兒還真就落在他的頭上了!
“葉哥哥,你……”李長安仰著頭,頭上幫著的發帶往後飄。
“我什麼?”葉白柚重新提了背簍,臉上木木的。
長安雙手一握,鼓起勇氣:“你還喜歡婁秀才嗎?”
“喜歡個屁!”葉白柚根本就不用想。
李長安臉上笑出花兒。“不喜歡就好,不喜歡就好!”
看來葉哥哥是真的變了!
長安心情就像這雲團兒飄蕩的晴空,爽朗又舒暢。“葉哥哥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婁文才被抬回來的時候,特彆奇怪。”
葉白柚沒看到,但是他有一顆想吃瓜的心。
“怎麼個奇怪法?”
“他跟他阿爹是倒在路邊的溝裡的。他倆腿都斷了,隻不過村子裡的人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腿上卻已經被包紮好了。”
“除了馬兒不在了,身上的東西一分沒丟。”
“你說,是誰這麼好心呀?”
“馬兒?”葉白柚兩個剛好在山中看見了蹄子印,“會不會是咱們在山裡看見腳印的那個?”
“也可能哦。”
聊著,很快到了家。
葉白柚將背簍剛放下,天空突然下起了綿綿小雨。
今兒菌子撿得多,要早點清理出來才好。
葉白柚先是看了下小麻團兒,然後將早晨還剩下的小半碗粥倒了一點點給他。隨後才坐在一旁拿著木盆清理。
道削著,沒一會兒就聽見隔壁叮叮當當的響聲。
葉白柚從廚房探出個腦袋,正巧就看到沈二跟沈大抬著東西從沈無璟的房間裡出來。
“回來了?”
沈大對葉白柚點頭一笑:“多謝這些天對我家公子的照料。”
葉白柚聽這話不對勁兒,擦乾淨手站了起來:“這是……要走了?”
“等公子這次好了,這病也就徹底好了。也是該出去了。”
葉白柚沉默點頭,坐回了小凳子上。
也是,一直待在這小山村,一看就不是沈大少爺的作風。他隻知道他的名字,至於他從哪裡來,是乾什麼的一概不知。
或許走了也就走了,該是過客的,始終就是過客。
葉白柚隻是心中多了一份暢然。不上不下的,憋得人難受。
他繼續弄著滿是泥的腿兒,但弄著弄著,神就飛了。
手指一疼,葉白柚嘴間溢出痛呼。
他放下手中的刀,舉起頃刻間流出一道血路的手。
“大意了。”
一道光影擋在了葉白柚的跟前,視線驟然暗淡,他抬眸看去。
“受傷了?”男人清潤的話像月下鬆間的風,輕輕一吹,就撫平了不知為什麼有些躁意的心。
葉白柚收了手,對著門邊的人翹了下嘴角。
“隻是不小心劃到了。”
沈無璟背對著光線,臉上的表情葉白柚有些看不清楚。隻覺得兩人不說話的時候,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
“你要走了?”葉白柚率先打破僵局。
他知道要是不跟他說話,這人是半天憋不出一句。
“嗯。”
“什麼時候走?”
“明天。”
“這麼快!”葉白柚猝不及防,圓眼睛睜得像貓眼一般,傻兮兮的。
“嗯,明天走得早,我來……是想跟你說一下。”
葉白柚舉手:“等等,我先包紮一下。”
說著匆匆起身,背對著沈無璟。
怎麼早點不說,害得他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人這一走,他一個人住著怕是一天在家裡也說不出幾句話。
憋久了,憋出個病怎麼辦。
“你可以用金瘡藥。”
即便是這麼小的傷口根本用不上。沈無璟想。
“好了,你說吧。”葉白柚抓過凳子放在邊上,前麵就是才處理了一點點的菌子。
沈無璟走過去,提著衣擺坐下來。
葉白柚隻覺得身旁起了一道風,徐徐輕漾。這人不說話的時候,更有大家公子的風度了。
沈無璟似乎難以啟齒,唇開了又和。
葉白柚菌子都處理好多了,這人還沒說。他乾脆道:“不說,行,趁著還沒走,幫著我一起弄。”
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終於,兩人配合著將所有的東西弄完,這人開口了。
“前麵說的報酬,恐怕暫時還給不了你了。”
“怎麼,前麵不是說的少則兩三天,多則四五天嗎?你想賴賬?”葉白柚眼中藏著揶揄,不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心疼。
沈無璟陡然噎住。
他就知道,哥兒這嘴是得理不饒人的。
不過錯在自己,也是應該的。沈無璟頭一次失了諾,臉皮再厚也有些過不去。
他道:“不會賴賬的。”
“隻是暫時遇到了些問題,等之後有了立馬給你。”
葉白柚詫異:“你不都是要走了?還會回來?”
他想的是,這人離開肯定就是離開靖安府的。現在交通不方便,來回沒一個月,是肯定到不了的。
這人難道會有這麼個閒心?
沈無璟抬眸看向葉白柚,霎時間,幽深若寒潭的眸子將葉白柚涼得一哆嗦。
“彆用這種眼神兒看我啊!我沒錢沒人沒糧食,不值得被你盯上。”
看獵物的眼神兒,是個人見了就怵。
沈無璟斂眉,拿起一朵菌子緩緩道:“我在這裡,對你不方便。”
“這麼體貼?”
這麼體貼還住了這麼久。
葉白柚眉梢彎動,表情極其多樣。
哥兒現在養得好了些,臉上不像以前那樣隻有骨頭撐著。這麼瞧著又有不一般的靈動。
現在他也好了,要搬去的地方也好了。
村子裡人多口雜,哥兒或許不在意,但是他再怎麼也是男子。
該走了。
“在沒有籌集好錢財金銀之前,我會儘可能地給你我所有的東西。”
葉白柚隨意點點頭。“行行行,你願意給什麼就給什麼。”
沈無璟見他不信,也沒辦法強迫他。要不是被當前的形式所迫,他哪裡用得著這麼窘迫。
“事兒說完了?”葉白柚側頭。
“說完了。”沈無璟以為他要提要求,眸子裡平靜一片。
“那說完了就給我燒火吧。”
“在山裡爬上爬下的,我肚子餓了。”葉白柚說著將木盆端起來,“今晚喝湯,再炒一個,吃香噴噴的糙米飯。”
他眼裡含著笑意,仿佛沒有將沈無璟剛剛的話放在心裡。
男人嘛,空頭支票多了去了。不能輕易相信。
不過按照沈大公子的氣度,葉白柚不貪,就稍稍存了那麼一點的期待。沒準兒這朋友,還能發展成長期夥伴呢。
哼著不怎麼在調子上的曲子,葉白柚端著木盆出去清洗。
人生苦短,管那麼多乾嘛!
拉開門,葉白柚被門後衝來的人嚇得後退幾步,險些將盆子裡的東西撒灑出來。
“柚哥兒,不是叫你去看著我們家文才,你這人說話不算話啊!”
葉白柚白眼一翻,施施然地端好他的盆兒:“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就剛才。”婁家人理直氣壯。
葉白柚不想跟他們爭:“你去問問長安,看看我答應沒?”
“哎喲,我說呢。原來是新找了個相好啊。”婁大叔往屋裡一瞅。
廚房門大開,坐在灶前的沈無璟被看見了。
葉白柚順著他的目光瞧去。
今兒沈大少爺換了一身玄色的長衫,就這麼往灶前一坐。看那端正對著灶孔的樣兒,跟喝茶似的。
葉白柚收回目光,看到婁大叔臉上的驚愕與憤怒還有心思想:
這男人哪兒點比不婁文才好?
作者有話說:
入v啦,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我努力更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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