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柚的手藝不差,在家有時間也會專門研究吃的。
照著他那年輕時候在村子裡給各家做宴席的爺爺說的,自己這手藝再練個幾年,那是直接趕得上他自己了。
所以有時候回家,他還會被老爺子要求給農家樂的客人做幾道菜。
不過還是那句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索性酸蘿卜不錯,清爽開胃。就著就著,巴掌大的饅頭也吃完了。
葉白柚這一桌吃得慢,等到周圍已經隻剩下鬨哄哄的起哄喝酒聲時,周圍的幾桌上,菜盤子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
是那種猶如洗了碗之後的乾淨。
都是苦過來的人,一頓宴席能摸到這麼多的油水,可不得好好珍惜。
這天兒冷,院子裡呆久了,身上全是寒氣。老人小孩吃完就直接回家,有些好酒的漢子就留在這兒貪幾杯。
路上的桌子早就空了,院子裡也就剩下中間靠著堂屋的那兩桌子的人。
又是劃拳又是拍桌,看著都有些醉了。
吃好之後,跟主家的人說了要走。路過喝酒那幾桌,葉白柚瞧著那倒在海碗中的酒。
有些渾濁,顏色偏白。聞著香香的還泛著一股酸味兒,是純粹用糧食釀出來的。
“想喝嗎?”何沁見他眼睛落在酒碗上。
葉白柚點點頭,眼中藏著好奇。
何沁身側就是李端陽,他悄悄戳了戳他男人的肚子。眼神往那漢子堆示意。
“等著。”李端陽握了握他的手指,隨後往那邊去。
端了一點過來,何沁溫柔衝他一笑,接過來給了葉白柚。
葉白柚輕嗅一下。近了,更是聞著那一股植物發酵出來的醇香。
這是米酒,上麵還漂浮著一些米滓。輕輕抿一口,入口順滑,並不像後世的那麼辣喉。
“好喝嗎?”何沁在邊上笑著看他。肩膀上落著他相公的下巴,整個人窩在男人的懷裡。
笑得很溫暖,看自己還帶了慈愛。
葉白柚點點頭:“好喝,很香。”
“哎喲,柚哥兒,要喝酒來這裡喝啊!”
“不愧是咱們大泉村的哥兒,酒都能喝!”
“他娘的閉嘴,小心他追著你打!”這是還沒喝醉的,那聲音壓得低低的,但不妨礙葉白柚聽得見。
葉白柚扯著嘴角笑,露出森森白牙。
“嗷!姑爺爺,說錯話了!”
“還要嗎?這裡還有還有!”
婁文才陰陰看向一旁摘了圍脖的哥兒。這麼多漢子,還待在這邊不走!
如此不守夫德的哥兒,也隻有自己還願意給他在身邊留個地方。
於他而言,這應當是哥兒天大的福分。
可他還不願意!
婁文才雙拳緊握,眸色愈發陰鷙。
葉白柚即便是不看,也注意到婁文才那強烈的視線。站在這兒是渾身不舒服,他一口悶了,隨著何沁他們離開。
——
大路上,積雪被踩入稀泥之中。白色與暗沉的棕褐色混雜,像天然而成的抽象畫。
就是踩著滑溜溜的,很不好走。
葉白柚跟幾個小孩走在前麵,後麵跟著李家跟趙家人。
“葉哥哥,酒是什麼味道啊?”幾個小孩扒拉著葉白柚的衣服,睜著大眼睛好奇問他。
趙家的小孩趙四金跟葉白柚吃了一頓飯稍稍熟了,也用小肉手悄悄拉上葉白柚的衣擺。
“哥哥,什麼味道呀?”他聲音小小,像家裡的小璟貓貓。
葉白柚挨個兒揉了揉肉腦袋,毛乎乎的手感很是不錯。
他臉皺起,作出一副難喝的樣子:“不好喝,苦苦的。”
“葉哥哥剛剛明明說的好喝!”
“就是!”
“就是就是!”
趙四金小朋友細聲細氣:“就是就是就是。”
葉白柚噗嗤一笑:“大人喝著好喝,但是小孩喝著就是苦苦的。”
“比藥還苦嗎?”小聲嘀咕的是趙四金,他垂著腦袋,小聲小氣的像蹲在樹杈子上毛乎乎的小鳥。
“不一樣的苦味兒。你看看你們小爹、阿娘喜歡喝嗎?”
幾個小回頭。
大人們配合著搖搖頭。
葉白柚笑眯眯道:“所以好多大人都不喜歡,何況是小孩子呢?”
“哥哥是這樣嗎?”幾個小孩問完了大人,又找孩子中間的頭頭長安尋求解答。
“很不好喝。”長安臉色苦苦的。
長寧跟長宜又湊到他身邊:“哥哥怎麼知道的?”
他們都沒見阿兄喝過。
葉白柚眸中笑意點點,看著自己身邊從眾似的抓著他衣擺轉頭看長安的小小孩。心一軟,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長安看了一眼後麵,然後道:“小時候我口渴,要水喝。然後阿爹就端了一碗酒,說是白開水。結果我一大口灌下去……”
“一點都不好喝!”長安眼中滿是對他阿爹的控訴。
大人聊著天,一直注意到前麵。這會兒聽長安的話,何沁直接擰住了他男人的腰。“李端陽!你還乾過這事兒!”
“哎喲!夫郎!夫郎!我錯了,錯了!”
“好耶!哈哈哈,阿爹又被小爹爹收拾了!”
杜鵑嬸子欣慰地看著自家孩子有了朋友,她打趣道:“酒可不能給小孩子喝。”
“幾十歲的人了,還不知輕重。”何沁瞪他。
“錯了嘛,那不是他口渴嘛。”
哄笑嬉鬨著,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李家。各自散去,葉白柚也到了家裡。
門一推開。
葉白柚嘭地一聲立馬關上。
下一瞬,籬笆上直接跳上來一隻老鷹。
“大哥,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人肉不好吃啊……”
這是小白見到葉白柚的第三次。它從籬笆上飛起,想落在他的肩上。
葉白柚一見他展開翅膀,忙壓低了動作幅度,輕拉開門。
緊接著,他抓著手上的鑰匙就跑。
開門,關門,一氣嗬成。
速度之快,直接讓飛起來剛轉彎兒的小白呆了。
“呋——”小璟在葉白柚手上撲騰,大口咆哮。
小白動作一滯。爪子踩著雪飛快走到葉白柚的門口,它耷拉著腦袋,連鳥毛都暗淡了。
它巴巴在外看了半多久,葉白柚在裡麵就躲了多久。
再一次,小白隻能沮喪地飛走。
它要回家,要找主人抱抱。
——
“好了好了,不怕。”
葉白柚扛著小璟貓條,對著貓頭又是拍又是揉的。炸成海膽的小璟才委屈蹲在他的手臂,兩個爪子踩著胸膛,腦袋去蹭他下巴。
“喵嗚……”嬌滴滴的,還帶著顫音。可把葉白柚心疼壞了。
他抱著貓顛了顛,手順著後腦勺摸到屁屁。帶著小璟身上的肉肉往後堆積著。
“不委屈,不委屈。”
“做點好吃的給咱們小璟壓壓驚。”
他吃了,但懷裡的毛球還沒吃飯。葉白柚揭開外麵的水缸,直接撈了些小魚蝦出來。
天氣冷了,無論是地上走的還是水裡遊的,都不愛動。抓著很容易。
這個天的東西不容易放壞,葉白柚索性多給他弄些。明天他要出門,可能下午才回得了,要不然沒吃的它就隻能餓肚子了。
小魚小泥鰍蒸熟,攪碎了伴著些米放進小璟的小碗。
看它小爪子並攏蹲著,尾巴搭在爪爪上吃得耳朵直抖。葉白柚笑著點了點他的頭,拉開門出去。
草房子堆不了太多的雪,趁著現在有空,葉白柚將家裡的樓梯放在屋簷。慢慢爬上去將上麵的一層白雪清理掉,隨後又是掃院子。
一下午,就在這些瑣事兒中過了。
——
翌日。
天色曈曨,冬陽在天邊牽出一條細窄的線。橘黃色的,溫溫柔柔落在天邊,沒有夏日的那麼濃烈。
葉白柚換了一雙冬天好走的靴子,將昨晚收拾好的背簍背上,鎖門出去。
“柚哥兒到了,走吧。”
“何阿叔,你來得好早。”
“葉哥哥!”三個小孩圍過來,一人站一邊圍住葉白柚。
“你們也去啊?”葉白柚道。
“去。”
“那可得跟好了。”外麵人販子多,即便是葉白柚就去過一次縣城,也聽說了不少這種事兒。
“知道,小爹爹說過的。”
縣城現在又熱鬨了,他們的阿爹在縣裡做賬房先生。也經常跟他們說這事兒。
“知道就好。”葉白柚像拍瓜一樣,挨個兒拍了拍。“出發!”
“出發!!”
隻要出了大泉村,去縣上的路就是走的官道。路就好走了。
葉白柚跟何沁兩個大人,身邊跟著三個小孩。一路上嘰嘰喳喳的也聊得開心。
“咱們去我相公在的宏福酒樓,他們那裡價格收得公道些。”
葉白柚笑著點頭:“謝謝阿叔。”
“謝什麼,我背簍裡這些,大多還不是你帶著家裡這些個孩子撿的。”
葉白柚此行出來,就是想著賣點東西,掙點錢。
即便是他再省著用,家裡的油鹽這些已經不夠了。正好他存了不少菌子乾貨,這東西越到冬天賣得越貴。
冬天本就沒什麼菜吃,大酒樓還有不少客人喜歡野生的菌子。所以菌乾很能也賣得出去。
葉白柚不得不慶幸,自己還有那麼點兒能算家當的東西。
越到縣城,人也越多。
地上不少白雪和著泥濘,濕乎乎的,踩著有些難受。
過了城門,縣裡的熱鬨更為明顯。
以前還是空蕩蕩,現在兩邊的商鋪也全開了。賣土貨的,賣豆腐的,吆喝著走街串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