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往來,絡繹不絕。
“咱們先去酒樓。”
葉白柚將抓著自己衣擺的小家夥一手牽一個,長安則跟在他小爹的邊上。
匆匆繞過人群,從喧鬨的集市一直到店鋪聚集的商業街,兩邊的環境差得還挺大。
最後,一行人停在個酒樓前。
入目之處,一個掛著碩大牌匾,寫著“宏福酒樓”字樣的二層酒樓占地極大。
對比其旁邊的一些商鋪,猶如鵪鶉蛋跟鵝蛋的對比。
“走吧,進去。”何沁招呼人。
葉白柚緊跟著何沁身後,入了門口,李端陽就坐在門前的櫃台後。
“夫郎來了。”剛剛還嚴肅得不像葉白柚認識的李家叔叔,這會兒見著何叔一秒變臉。
“哎喲,咱們李賬房的夫郎又來了。”這是熟客打趣。
李端陽抬手對客人告饒,邊從櫃台後出來接過何沁的背簍。
“很輕,沒什麼的。”何沁笑得溫柔。歲月除了在他眼尾留下幾道痕跡,添了幾分風韻外。並沒有苛待他。
所以即便是快四十的人,麵龐看著更像是才二三十的人。
知道他們是來賣乾貨的,李端陽對著一旁的小二招招手。“稱一下。”
“好嘞。”
他們店做得大,經常有來賣些山裡、河裡的野貨的,店裡一般都會要。
這事兒不用叫掌櫃,根據貨物的品級有專門的定價。
這菌乾兒,分三等。下等一斤百文,中等一斤一百五十文,上等還要多加三十文。當然,若放在菌子多的季節,這菌乾兒儘數每斤少個三四十文。
葉白柚小二給每個稱了下,又在後廚請了個老師傅出來。
打開袋子讓其仔細辨認一番,最終兩人的都算在中等。
算了賬,賬房李端陽記上這一筆。葉白柚含笑著接過了這一斤八兩菌乾兒的二百七十文。
這輩子第一筆入賬:二百七十文。
不錯了,不錯了。葉白柚仔細收好。
“夫郎,等會過來吃午飯嗎?”走之前,李端陽問。
何沁不好意思搖搖頭,拉著葉白柚出去。
“何阿叔,你看看李叔眼巴巴的,就不心軟?”
何沁輕拍下他的手臂:“柚哥兒,看來你是想找個相公心軟心軟了……”
葉白柚逃也似的立馬走:“那不行,還不成。”
——
家裡正缺的是調料,得去買些。
期間路過縣衙,葉白柚忽然想到當初跟沈無璟還有老爺子來這兒的時候。
那日子,是真的難啊……
“上麵有告示?”眼睛一掃,瞥見大大的告示兩個字。
字體跟上輩子的繁體字差不多,除了有些複雜的,葉白柚能勉強認出個意思。
何沁的阿爹就是他相公的老師,是個老秀才。自然也認得。
“這是……一旬一發的糧食改為一月一發。發到春三月天,就不發了。”
葉白柚蹙眉:“不過好在是按照人頭發的。到冬小麥出來,那得是夏天了。”
何沁想到家裡的存糧,又盤算了下剩下要發的。牽住兩個小孩轉身:“也是勉強夠的。”
葉白柚一個人在家,囤積的米糧挺多,算下來也足夠。
“欽差大人是走了吧。”
縣衙門口站著衙門的人,見人來了就將告示上的事兒念一念。一傳十,十傳百,就今天這一趟趕集,所有人都知道開春要停糧了。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一行人撥開重重人群,在調料的店鋪停下。
“客官,來點兒什麼?”
“鹽怎麼賣?”
“有八文一兩的,也有十文的。”掌櫃的將鹽罐子打開,“客官請看。”
葉白柚湊近。
八文的便宜點,但是裡麵雜質多些,都是大顆粒,且不像後世精製鹽那麼白得透亮。十文的就是雜質少些,細一些。
葉白柚想了想,還是道:“八文的,要二兩。”
“客官還要什麼,可隨意看。”
掌櫃的拿著個小秤在幫他稱重,葉白柚看著貼著糖、薑蒜、醬油那些個大罐子,不免踟躕。
現在正處於災荒後恢複生機的階段,什麼東西都貴。即便是薑蒜這些,也不是當地種出來的。一斤幾十文,葉白柚現在還舍不得。
所以最後隻買了十六文的鹽。
“要油的話去榨油坊買,那裡比這裡便宜一些。”何沁低聲在他耳邊道。
葉白柚點頭,感激笑道:“調料太貴了,都吃不起。”
何沁知道他以前不知這些事兒,寬慰道:“咱們有吃的就行,這年頭要吃好味道的,隻有那種大酒樓才有。”
畢竟調料都那麼貴,老百姓根本就舍不得那份錢。
“不過咱們山裡有很多野生的花椒,到季節了,摘了拿回來也能多個味道。”何沁有些懷念,如此,都已經過去三年了。
葉白柚連連點頭:“那我到時候一定要多摘一點。”
何沁看他那饞樣失笑:“行行行,不夠我還幫你。就看你吃不吃得完。”
拐到榨油坊,今天新榨的還有不少。在缺乏運輸條件的現在,為了防止油變質,一般都是現榨的。
每天量就那麼多,賣完了就沒有了。
植物油主要就是麻油,動物油多了點,除了豬油還有羊油、牛油。不過後者除了豬油,其他貴得嚇人。
索性亞麻籽榨的麻油便宜些,一斤六七十文。
葉白柚買了一斤,直接去了六十五文。
但聽葉白柚還覺得便宜,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讚同道:“這麼貴,若不是這災年的影響,往常三四十文都能打。”
葉白柚算著自己還剩下的一百八十九文錢,心痛得不行。
他捂住自己的錢袋子:“買好了,不買了。”
何沁笑著揶揄他:“不買點豬肉?”
葉白柚忙甩頭:“沒錢了,沒錢了。”
“財迷!”何沁啞然失笑。
“不過也是,豬肉現在恐怕得十幾文,若是你要那豬油板子來煉油,那怕是能直接給你那錢袋子掏空。”
葉白柚:“那正好,回家了。”
一斤的油不算多,背在身上沒什麼實感。回去的路上,三個小孩加上葉白柚一人一串糖葫蘆啃著。
三文錢一串,葉白柚好久沒有嘗過甜的,吃得有滋有味。
白糖他買不起,但是糖葫蘆還是可以的。
他嘴饞,但總不能一個人吃著讓三個小孩看著。加上何阿叔幫他良多,感激大人他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但是哄小孩的他倒是可以。
所以四個人,湊四根兒。討價還價讓老板抹了零頭,去了十文錢。
“往常也就兩文錢,這麼幾根兒再湊幾文可以買一斤肉了,你倒是舍得。”
葉白柚咬了一口糖葫蘆,又酸又甜。他雙眼舒服得微彎,抿了下唇上的甜,他隻覺心情猶如林中暢遊的飛鳥。
爽快極了。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咯。”葉白柚笑眯眯道。
何沁噗嗤一笑。
“二十了,像個還沒長大似的。”
看他幾個開心,何沁也沒再多說。不過他現在對待白柚跟看自家幾個小崽子一樣,不知不覺中當成了他的孩子。
“十二月老爺子生,家裡不請什麼人。到時候你也過來玩兒。”
“那感情好。”
葉白柚咬了一顆糖葫蘆進嘴,為了方便說話,糖葫蘆被他擠到一邊。腮幫子鼓起來,襯得那張愈發有氣色的臉乖了幾分。
“嗯。”何沁溫笑道。
葉白柚走在前麵,長安跟在他身後。長寧見狀,跟在長安後。最小的長宜抓著他小爹爹,則綴在了尾巴。
有錢了,葉白柚就更想有錢。
他一邊品著嘴裡的味道,一雙圓眼四處掃。掠過一片還有些綠的竹林,他指著回頭:“阿叔,現在有冬筍了不?”
“有了。”
“那我去挖!”葉白柚興奮道。
冬天沒菜,冬筍肯定值錢。
何沁道:“這片山離我們村子遠,你要挖可以去村子後山。那裡一大片。”
“好啊,回去就挖!”葉白柚眼中閃爍著對銅板兒的興趣。
“可不好找,還有雪蓋著的呢。”
“沒事沒事,今天不就化了一點嘛。”
何沁見他露出來的孩子脾性,忍不住輕笑。“行,那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挖點回來吃點新鮮菜。”
“那吃完午飯就去。”
“成。”
“小爹爹呀——”兩個小的一左一右跑到何沁身邊,睜著純淨而相似的眼看他。
長安體會到長大的好處了,他一定可以跟著他們去的。央求小爹爹,現在就不是他這個年紀做的事兒了。
何沁挨個兒摸了摸頭:“乖,山上現在還有雪,等下次沒雪了再帶你們上去。”
“小爹爹-爹爹——”
何沁衣擺被兩個拉著晃悠,他眼尾輕褶:“撒嬌也不行哦。”
——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未時。
吃了午飯後,葉白柚三人就直接上山。
大泉村除了出去那條路,幾乎是被山包圍的。後山一大片竹林,住得離後山近的人家,常年都有柴燒。
竹林蔓延千米,風吹動,林中清脆的聲音環繞。除了偶爾的鳥叫聲就是雪落下的窸窣聲,平日裡尤為的安靜。
石板路上的雪還有不少,蜿蜒向上,像一條冰雪做的白龍。
三人才上幾步,忽然見到上麵還有些人的足跡。
“有人來過?”葉白柚道。
何沁道:“村子裡那麼多的人,後山竹林的冬筍,誰想不到?”
葉白柚點點頭,但看著淩亂的腳印,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勁。
猛地,白雪之中落下一直巴掌大的鞋子。
是小孩子的!
“阿叔!噓!”葉白柚壓低身子,猛地回頭提醒。
何沁臉色一變,他走在後頭,沒看見前麵是個什麼樣子的。
長安在中間,聞聲看去。
“誰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