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久哼笑一聲,姿態閒散地撐著腦袋。徐徐看過背對他們而坐的葉白柚。
“那是……”
“夫人。”
“哦,你們公子都又夫人了啊?那你還是個孤家寡人。”
十二半點不讚同:“我要是孤家寡人,那您算什麼!”
元久點點自己的臉:“鬼啊。看看把你嚇的。”
十二見他語氣鬆了,嘴角一癟,巴巴地縮下凳子,撲在他的懷裡。“師父,我好想你啊。”
元久戳了下他的眉心。“就你個小沒良心的,走了消息也不回一個。”
十二聞著香香的味道,將元久又抱緊了些。帶著對長輩的濡慕,輕輕蹭了蹭。
元久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徒弟撒嬌,他輕拍了下他的脊背。聲音放軟。
“你要是不喜歡那大書呆子,我就不給你留著了?”他故作歎氣,“他也二十幾了,我這個當爹的,可得給他找一下可否有合適的人家了。”
“不行!”十二想都沒想就拒絕。
“嘿!你還想占著茅坑不拉屎?”
“師父,端莊!”
“行,端莊!問你,我那大兒子你到底喜不喜歡,小時候屁顛屁顛跟著他身後。怎麼,大了膩歪了,就扔了?”
“扔就扔吧,我給他找下家。”
“師父,哪有你這麼當爹的。”
“我兒子我說了算,正好,我已經給他找好了,就等著他過來咱們全家人相看相看了。”
十二激動抱住元久的手道:
“不許!”
“不行!”
“我不準!”
葉白柚指尖已經伸進水麵。細白如蔥的手指帶起漣漪,下方就是那趴了好久偷聽人言的小泥鰍。
逮到給小璟加餐。
不過他還從未見過小璟如此霸道的樣子。
元久看他爭搶的樣子,輕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
“師父——”
“我錯了!我下次走哪兒去一定跟你說好不好!師父——”
“哼,再有下次,我直接給齊聞語送出去入贅得了。說都不跟你說一聲。”
聽這句話,那就是不氣了。
十二嘿嘿一笑,利索地站起來。
“柚子哥哥!”
葉白柚聽他轉身,手從水中抬起來,輕輕抖兩下。
“前輩。”他走到兩人身邊。
十二一邊手拉著一個。“師父,這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葉白柚,柚子的柚。柚子哥哥,這是我師父,從小帶我長大。叫元久,久遠的久。”
元久掃過葉白柚,眼神慈愛:“我叫你一句柚哥兒可以吧。”
葉白柚:“可以。”
元久點點頭:“你叫我一聲叔就行。謝謝你照顧著我們十二這麼久。”
葉白柚緩緩搖頭:“元叔,談不上照顧,說十二照顧我還差不多。”
元久笑道:“我這個徒弟,我還不知道嘛。留下來吃個飯,晚些時候再回去吧。”
葉白柚想著自己還有東西在外麵,道:“十二在這就行,我那邊還有東西。就不麻煩您了。”
“這有什麼,拿過來就是了。”
“我家小書生尤其喜歡吃你做的糍粑,今兒還帶了個果醬的,說這個最好吃。”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溫柔不少,是想到自己兒子了。
葉白柚欣然道:“若你喜歡,我再給您送些來。”
元久:“哪裡用得著你麻煩,我讓人給你東西拿過來。還有你做生意的,哪能直接給。”
“餘下的,我全收了。”
十二默默來了一句:“師父,你有銀子?”
元久順手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個小兔子崽子,說什麼呢!”
“夫郎,吃午飯了。”齊鬆衡換了一身常服。鷃藍色的,小書生的長相大多隨他。
元久利索地將葉白柚一拉,不容拒絕道:“走了,吃飯。東西我讓人給你帶過來就成。”
交代完,元久幾步上前,肩膀就被齊鬆衡托住了。是一個很具有占有欲的姿勢。
十二笑眯眯地拉了下葉白柚的衣袖,壓低聲音:“你彆看我師父橫,他最怕的就是他相公。”
“錢財他經常亂用,所以被齊叔保管了去。”
元久在前聽著臉色不好,一邊伸手去擰身側男人的腰。“都是你,讓我在徒弟麵前丟臉了吧。”
齊鬆衡麵不改色,輕輕捏住送過來的手。“他說的話本就是事實。”
“哼!”元久抽手,結果抽不回來了。
齊鬆衡指腹摩挲他的手背。“夫郎,少動怒。”
“容易老。”
“哦,知道了。”一句話,直接順毛。
幾人在膳廳落座。
麵前隻有三菜一湯一個甜點。對比前頭那一個縣令,十二師傅這一家子從裡到外都是好的。
炒青菜,竹筍臘肉,香椿雞蛋。一個燉雞,一個說不上名字的白色方塊糕點。
這還是葉白柚到目前為止,吃得最好的一頓。也是菜最多的一頓。
那他就不客氣了!
——
飯後,因著回去的路長。葉白柚兩人也沒在這兒多留,他直接將剩下的糍粑交給一個看著是管事的人,出了縣衙。
“我看你師父挺喜歡果醬的,下次上鎮上來給他帶點吧。”
兩人走在街上,匆匆掃過剛才打鬥了的地方,已經早被收拾乾淨了。
打鬥的痕跡沒有遺留,但是葉白柚算是在這一條街上出了名。有見著他的,遠遠還對著他笑一笑。
“好。”十二摸了摸自己乾淨得不用洗的錢袋子,有些窘迫地晃著手上的鐲子。
“不怕,上次賣了筍子我說過,你的那份我給你存著,要用直接要就行了。”
十二抓著葉白柚的手搖了搖。“夫人你真好!”
葉白柚拍拍他腦門:“不叫夫人就更好了!”
畢竟糍粑比那些饅頭包子貴,吃個新鮮還好。除了有些餘錢的,其餘的人也不舍得每次都吃。
所以葉白柚打算再賣個幾次就停一段時間。
但是給十二的師傅做果醬要趁著這幾天櫻桃還沒有掉熬製出來。所以買完東西,一回到家兩人就上山繼續摘。
一直忙到晚上,這鍋果醬才好。
葉白柚拍了拍滿滿的酒罐子。“這個賣完就不賣了。”
另一個更小的,這給十二保管。那是要給它師父的。
“謝謝柚子哥哥!”
葉白柚:“你幫了我那麼多忙,是我該謝謝你。”
十二難得害羞道:“哎呀哎呀,彆這麼客氣。”
——
京都,細雨微瀾,杏樹上的果子不過幾天,已經有指甲蓋大小。樹下石桌被抖落了不少細弱的葉片,沾著水珠,看著濕漉漉的。
與杏樹正對的,是一件窗門半開的書房。窗後放著書案,桌上有毛筆、硯台還有那伴著墨香的人。
沈無璟端坐於書桌前,垂眸捏著信封,處理手上各處傳來的消息。
天空傳來一道聲響,沈無璟放信的手一頓。
接著一道白絨絨的身影落在桌上,他抖了抖毛,甩了一桌子的雨水。連帶著沈無璟手上的信也落了幾滴,飛快往各處氤氳了去。
像一朵朵散開的灰色小花。
沈無璟眸光落在他脖頸,小胖鴿一縮,咕咕叫了兩聲。
修長的手指戳在小胖鴿柔軟的羽毛上,它踉蹌著後退到桌子上靠牆的角落,沈無璟這才收回手。
等小胖鴿乾了不少,才打開它腳踝的信筒。展開卷曲而乾燥的信紙,沈無璟掃過上麵的字,手一抖。
信上是:
【公子,夫人說要跟你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