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夜色正好。
敬酒的人一個接一個,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霍淩端著酒杯的手卻仍舊無比穩當,就連麵上都隻有些許被酒熏出的醉意。
微垂著眼簾的霍淩將場中的一切儘收眼底, 無論是隻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而再次吵起來的李公明與宮嶷,還是曾經身居高位如今麵對彆人的勸酒隻能一杯接一杯地乾完的鄭陽文, 亦或者是笑著想跟葉曉約著打一場的兵部尚書喻睿聰……等等!那是誰?
通過對方身上的官服認出其身份, 不免感到有些驚訝的霍淩連忙定睛望去,待得發現那左一口“老夫”、右一句“老子”的彪形大漢真的就是傳說中的兵部尚書喻睿聰後, 受到驚嚇的霍淩一口乾完了杯中的“酒”。
兵部尚書喻睿聰真的不是個老狐狸嗎?
霍淩驚訝得太明顯,隨侍在一旁的小安子眼珠轉了轉,便非常上道的對霍淩附耳道,“陛下,兵部尚書大人是個……”遲疑了下,小安子勉強找出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天然黑。”按照陛下曾經有過的說辭來看,這樣形容應該沒問題。
“嗯?”
霍淩下意識的再看了葉曉那邊一眼,他根本無法想象那個纏著葉曉想跟對方來一場的人是六部尚書之一, 這簡直就像是一隻雞跑到黃鼠狼的圈子裡不算,最後還跟黃鼠狼當了鄰居一樣。
下意識的順著霍淩所形容的內容想象了一下畫麵,小安子嘴角忍不住一抽的同時, 也不小心忘記了原本準備回霍淩的話。
那些他打聽到的事情,比如戶部和吏部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被滿臉懵逼的兵部撿漏的“偶然”,以及被大皇子霍灃浸透最深的兵部經過這麼多年的清洗, 就連內閣都換了兩個閣老卻仍舊沒洗掉喻睿聰的“意外”,全都被一時忘記的小安子咽回了肚中。
就得了“天然黑”這個關鍵詞的霍淩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此刻與吏部尚書商正青勾肩搭背的說著什麼的兵部尚書喻睿聰,試圖從這個“傻大個”身上找出點“黑”來。
正當早有所覺的兵部尚書喻睿聰快要耐不住霍淩光明正大的打量的時候,已經對霍淩敬過兩次酒的李公明又一次將酒杯舉了起來,正好打斷了霍淩的視線,“敬陛下!”
發現霍淩半垂著眼睛並神思不屬的那一刻,李公明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幾杯,但他知道經過那麼多輪敬酒的皇帝陛下就算每次隻抿一口,此刻也該醉了。
不趁著霍淩腦子不太清醒的時候撈點什麼的話,那就太對不起他最近又往後退了不少的發際線。
民間有句話說得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試圖撐死自己的李公明趁著霍淩有了醉意而開始忽悠他,力圖讓霍淩給他更多的權力並讓步更多的利益。
就坐在李公明旁邊的宮嶷猛地抬頭,驚得連自己的表情都快維持不住了,他不知道陛下醉沒醉,但他知道——李公明是真的醉了。
宮嶷抬手就想捂住李公明的嘴,然而當他抬起手的那一刻,高坐上首的霍淩漫不經心的掃了宮嶷一眼。
然後……宮嶷安靜的挪開視線,同一邊的吏部尚書商正青搭起了話。
從頭到尾無比清醒的霍淩歪著頭,靜靜的看著醉得連“隻要陛下給我絕對的信任,臣便能修通‘京杭運河’”的話都說出來的李公明,若有所思的把玩著手中的空酒杯。
“陛下?”真醉假醉不知道的李公明紅著眼,目光灼灼的盯著歪靠在椅子中的霍淩,“隻要您敢給,臣就敢接。”
當年鹽池縣一行,成就了霍淩的名聲,也成就了李公明。
治理黃河、煆燒琉璃、燒製水泥、研製肥皂、改造水泥……每一樣都能記載到史冊的功績,迷了李公明的心,也亂了他的眼。
直到李公明借酒發瘋的這一刻,霍淩才突然發現——他養大了李公明的心。
誠如李公明所言,一旦霍淩給了其要求的權力和利益,李公明的確能在三年內修通“京杭運河”,但是修通之後呢?
給出去的權力,讓出去的利益,回得來嗎?李公明背後可還有一個李家,一個祖宅在江南嘉興的李家。
更何況,無論是漕運還是鹽鐵,本就應該牢牢的握在霍淩的手中,而不是什麼工部尚書。
【稱孤道寡,孤家寡人,當你坐上龍椅的時候你就懂了。】
霍淩半垂著眼簾,想著太上皇霍檢曾經對他感歎過的話,緩緩收起唇邊微笑的他靜靜的看著醉眼朦朧的李公明,“你的路,修完了嗎?”
稱孤道寡?孤家寡人?
哈,關他什麼事?
餘光掃過一邊表情淡漠得與宴會格格不入的葉曉,霍淩輕眨了下眼,下一瞬眸底一片平靜的他甚至再問了一遍,“路修完了嗎?”
根據李月月所言和對成品的研究弄明白“水泥”究竟是什麼以後,工部從上到下的忙了起來,從都城開始一路向外,所有馬車可以走的地方都要變成水泥路,然而在快忙禿頭的李公明的帶領下,工部目前的進度才將將覆蓋完整個都城。
路都沒修完就想朝霍淩伸爪子,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
醉得反應慢半拍的李公明下意識的“啊”了一聲,惹得旁邊同商正青聊天卻沒忘自己老對頭的宮嶷嘴角一抽,還沒等他故作自然的扭過頭來並試圖插/入霍淩同李公明之間的談話,霍淩一抬眼就問了他一句話,“你的題,出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