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gene(1 / 2)

青天木的話裡透著絲絲寒意,諸伏景光怔怔地看著她,不可置信,卻又有所預料:他似乎猜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和童年一樣躲在衣櫃時,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明明我成為警察是想讓所有人擁有一個更好的生活。但是我依舊做不到。沾著水珠的草莓也好,剛從冷櫃裡拿出的冒著絲絲寒氣的酸奶也好,都太渺小,救不了她。

“我父親沒有被治好,也沒有乾脆利落地死去。”青天木堪稱平靜地說,“他變成了植物人,到目前為止已經花了三千萬日元了。”

“那你的母親……”

青天木繪裡香更柔和了:“建築工人也是工程師嘛。”她扶著諸伏景光的頭,讓他偏過頭去看那扇窗戶,用氣聲說道:“如果老板那天沒有下車,我現在沒在拍戲的話,現在你過去向下看,會在毛坯房的陰影裡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女人:她看起來好像已經六十了,但其實她還不到四十歲。她剛剛吃完了帶來的土豆絲,現在脫下鞋子墊在頭上當枕頭;對麵的某個小土包裡睡著的,也許就是我的父親。”

諸伏景光沒有過去看,但是他真的想象出了這幅畫麵,好像眼前的確有一個過分蒼老的女人正在水泥地上睡覺,麵前擺著沾著油的空飯盒。青天木的話語並不比能讓一張紙被吹起來的風更有力,她十分疲憊。

諸伏景光最後做出努力,哪怕他知道有些傷與自己並無乾係,又已無可挽回。

但是他也是曾被家庭變故擊中的孩子。他聽見自己嘴裡一字一句吐出的話語,那隻屬於長野夫妻滅門案的幸存者之一。

他最後的勸阻不如說是歎息:“……我依舊相信,你一定有的選的。一定的。”

她似乎開始了思考。諸伏景光借此拿出手機,看到降穀零說自己被飛島梨花要求交出青天木繪裡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們的速度得加快了。

再三催促下,青天木隻剩了一句話。

“我要告訴我老板。他一知道,我立刻走。”

諸伏景光已經可以理解她。對於青天木來說,她的老板給予她當演員的機會,無異於再生父母;她想要給老板一個交待,不想不辭而彆。

“那我現在怎麼去找你老板?”

他定了定神,知道眼前的阻礙就剩這一個,勝利幾乎是觸手可及。能給青天木這個機會的人,大概會是那種心地善良又寬宏大量的有錢人——如果向他說明情況,也許會主動來幫助他們掩飾也說不定。

“我老板?……”青天木繪裡香止住了哭泣,輕輕抬起頭,“他已經來了。我知道,他終於來見我了。”

諸伏景光回頭。

窗簾下一雙昂貴的皮鞋彰顯了來者的身份,然而在此之前諸伏景光並沒有聽到半點腳步聲。他還沒想明白自己的位置究竟是怎麼被發現的,那個人就掀開了窗簾。

他有一雙熟悉的,笑著的紫色眼睛。

那個人是乾邑。

“繪裡香?好險,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沒事吧?”

乾邑朝著床上的女孩伸出手,他看起來是那麼關懷備至,那樣可信;但青天木繪裡香不會知道。女孩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安心下來,肉眼可見地放鬆。她徹底沉沒在乾邑的懷裡,像一頭乾渴的幼鹿四處尋覓水源,最後卻死在沼澤中。乾邑與諸伏景光對視,帶著無辜的神情:而這無辜的神情裡的笑意卻像是在肆意嘲笑他。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你相信你可以,你重燃你的希望——然後我會摧毀。

這樣的失敗者無可挽回。

所以乾邑就是繪裡香的老板。

諸伏景光的心像是被隕石砸中,餘波是一陣深深的戰栗。他知道一切已經變得無可挽回。

門外飛島梨花和降穀零還在打口水仗。他看到赤井秀一跟在飛島梨花身後便立刻確認——該死的萊伊,居然算計我!但是hiro那邊還沒好,他就必須撐住。降穀零擋在走廊口,正當他準備親自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時,對麵人的表情都變了。飛島梨花、導演,以及劇務人員全部放鬆下來,而萊伊卻變得更嚴肅——降穀零也就遲疑地轉過去。

先是hiro麵色陰沉地拖著已經昏迷的平井昌浩出來,他把人往地上一甩,力度之大應該能把他的鼻子摔進去;而後則是一個高挑的,留著中長發的男人抱著青天木繪裡香出來。他很貼心地用窗簾把女孩裹了幾層,確保她不會走光。而降穀零和赤井秀一都認出了那是誰。

組織裡的乾邑。

而且,按照目前的形式而言,他絕對不隻是乾邑。

他是……

“老板。”

一旁的導演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