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ifornia dreaming(2 / 2)

“醫生,那不是日文吧,是英文嗎?”

“不是。”

“……所以那是什麼?是意大利語?德語?”她的性子像小孩一樣,隨性而起而落,不猜了,“你直接告訴我吧,醫生。我沒讀過書。”但宮野誌保費勁編了一堆像模像樣的功能用法之後,她又不聽。聽了個開頭就聽不懂了,壓根沒到能揭穿宮野誌保值得費心力去編造的謊言的地步。於是後半截話卡在她嘴裡。

“但是我老板說以後可能會給我接國內靠拉丁美洲的書改的音樂劇……是不是叫《百年孤獨》來著?拉丁美洲,用的是拉丁語吧?”她伸手攥住宮野誌保的衣角,“教教我讀它。”

宮野誌保想說不是。拉丁美洲用的是殖民時期帶去的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拉丁語則是古羅馬人的語言,這根本不挨著。但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宮野誌保竟然沒有立刻拒絕,反倒抬頭看去,瓶身上貼著一行字:Regeionem capillarium athesin fibroblastarum collagenarum iis notabiliter inhibere possunt, ita diuturnum vulnus aegrotis non sanantibus.

宮野誌保對著這行字稍稍停頓了一刻,而後順暢地念:

“Fons fluminis profundus in terra latet, ac futura propter amorem videre non possumus. Non habeo fabulam narrare tibi.”

繪裡香說:“啊?慢點醫生,什麼?”

宮野誌保很耐心又重複一遍,後麵還拆開來,一個詞一個詞教。繪裡香努力地支棱起來,像一隻半身不遂的小海豹,趴在宮野誌保膝蓋上。她眼睛裡看著的字是:甾體類化合物,能夠明顯的抑製患者毛細血管的新生以及纖維細胞和膠原的合成,由此導致患者發生長期的傷口不愈合;她嘴裡念:河流的源頭深藏大地,因為愛著才看不到未來。我沒有可以講給你的故事,鑽石就是雨滴。

讓受害者不明不白地念造成自己傷害的藥物,她做不出來。她寧可讓繪裡香用拉丁文背詩。女孩趴伏在她膝上,心臟的跳動清晰地傳達到宮野誌保這裡。有活力的心跳,這副身體正努力地活著,拚命地修補傷口,雖然免疫係統不明白為什麼一直修複不好,但是還是讓繪裡香活下去。

這或許是一種更偏向於出現於醫者身上的憐憫。繪裡香反應很快,學的也好,雖然壓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學完這句話,嘴裡自言自語著:等我去麵試,也給導演顯擺顯擺。宮野誌保即將離開時,卻想起自己有一回做實驗看到的事。

事實上,很多最終即將被用於人類身上的醫學技術,在研製時通常選用比格犬。它們繁殖能力強、疼痛感低、服從性高、遺傳性穩定、體型適中、沒有攻擊性、性格開朗。那次她要通過在比格耳朵的毛細血管注射空氣來殺死它,但臨了了,忽然又說改成用兔子。她剛把針頭紮進比格的耳朵,還沒注入空氣。那就拔出來吧。至於這隻犬,狀態完全允許下一次繼續使用。

她把比格關進去,轉而提溜出一隻兔子,這次殺的乾脆。然而宮野誌保無意間瞥見那隻關在籠子裡的比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殺兔子。宮野誌保不能確定它能不能理解,或許是理解了;那隻比格一聲不吭,隻是很安靜地舔了舔從耳朵上流下的血,然後趴下不看她了。後來它什麼時候被用掉,也記不清了。

回憶到此結束。宮野誌保轉身,她不回頭地走了。想起這件事並沒有讓她大發慈悲,反倒堅定了她獨善其身的意誌;雖然這意誌的到來是災難性的,因為宮野誌保並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