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回(三合一)(1 / 2)

容毓真人此言一出, 全場陷入懵逼狀態。

沈初黛:……???

她驚得連刺客都顧不得了, 忙是放下撩起帷帽輕紗的手, 轉回頭去。

隻見四麵八方投射出驚疑不定,或怒或喜的神情, 就連自家老爹看過來的目光都帶了一絲震驚。

沈初黛從未感受過如此大起大落,有些崩潰。

他們看她作甚!她也很震驚啊!!一萬個“mmp”的那種震驚!!!

唯有皇帝一人籠著狐裘大氅,目光落在底下纖細人影身上, 如墨漬暈染的眸色淡淡染上一絲怡愉。

甚至氣定神閒地接過趙西遞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一想到刺客還在城牆上, 沈初黛顧不得眾多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又匆匆回頭瞥了一眼。

城牆上哪裡還有哪個刺客的身影。

可不祥的預感還是如波濤般在心上洶湧,她突然意識到或許自己想差了, 攝政王想的根本不是什麼操縱選後人選,而是想一箭三雕。

如今陸箐然帶著弟弟出現,很顯然她那個年幼的弟弟要比陸時鄞更好操縱些, 攝政王此舉既要除去皇帝,又要滅了沈家這個眼中釘, 最後還要打了三清觀的臉。

三清觀首席大弟子剛說出她便是能改變皇帝命格的天命鳳格, 下一瞬皇帝就被刺客行凶殺死,到時候等待她的是什麼?

穆家必定放出當日欽天監監正所說之話, 坐實了她命格與皇帝相克,是她害死了皇帝, 到時候她沈家便會受千夫所指之痛。

沈初黛心裡不禁一陣發寒, 沒想到攝政王的心機竟是如此深沉, 手段竟是如此狠辣。

她忍不住側臉去瞧了眼穆冠儒,隻見對方身穿緋色繡仙鶴官服,身形挺秀頎長。

一向冷峻的臉終於有一絲鬆動,雙眸是抑製不住的殺氣騰騰,似是恨不得立刻將她斬殺於此。

穆冠儒瞧見她看過來,冷如冰淩直直地投射過來,帶著無限寒意。

他手下不由用力,把玩的玉扳指瞬間化為粉末,飄散在空中落在白玉石板上。

反將了他一軍,竟還敢挑釁。

是真當不怕死嗎!

沈初黛轉回頭來,氣得貝齒幾乎要咬碎。

演技真夠精湛的。

裝成這般模樣,當真她瞧不出他的陰謀詭計嗎!

容毓真人站在高台上誦讀完封後聖旨,淡淡開口:“還請沈小姐上前接聖旨。”

頂著四麵八方各色目光,沈初黛深吸一口氣從隊列中走了出來,她挺直纖細腰板,步履款款地一步一步走上丹墀。

隻是她在明,敵在暗,打草驚蛇可不妙。

如今之際,便隻能見招拆招。

隻是每走一步便像是有千斤重的沙袋壓在她的心上,讓她喘不過氣起來,隻因背後有著隱藏“嘶嘶吐信”的毒蛇攝政王,和不知什麼時候會射來的暗箭。

此次不光是作為臣子的忠,更是作為女兒的孝,她必定要阻止攝政王的詭計,護皇帝的周全。

沈初黛繃緊了每一刻神經,留意著身後的聲音,直至走到高台落下最後一步,忽聽聞有箭矢穿破風,“咻——”的聲音而來。

她如蔥般纖細的手攥緊了衣角,果然來了。

三……二……一。

沈初黛抓緊帷帽邊緣,突地將其掀起高立於頭頂。

就在那一刻箭矢淩風而來,直而快速地猛地紮於那帷帽的正中央。

眾人瞧清眼前的景象皆是輕抽一口冷氣,下一瞬見著沈初黛驀地轉過身。

手中的帷帽剛好紮著一隻箭矢,輕紗與裙擺一道隨風飄蕩著,她纖細輕盈的身姿宛若天仙一般。

她的容貌宛若絕美的畫卷,一寸寸在眾人麵前展開。

肌膚白嫩如凝脂,不點而朱的唇如花瓣般嬌豔,眸子清盼瀲灩,容貌姝色無雙,堪稱傾國傾城。

她定定地盯於城門之上,伸出如玉蔥般的手指:“抓住他——”

很快侍衛們蜂擁而上地將逃竄的刺客壓下,眾人這才意識到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若不是沈初黛,方才那一箭射進的便是皇帝的胸口,皇帝必定會命喪當場,封後大典成了駕崩現場。

“聖上命格名為七煞入墓,墓中逢鬼,或夾煞持,命逢此格,主多夭折。”

“然有一人命格,五行處在寄生十二宮中的死、絕宮位,這本屬無氣不吉,然其有救而生還,貴不可言,天生鳳命。”

“也唯有此人能解聖上之困,改聖上命格。”

容毓真人先前所說之話回蕩在眾人的心間,他們忽地緩過神來,選秀大典沈小姐便是禦前救駕,這一次又是用帷帽擋住箭矢。

此次事件凶險至極,差一分差一秒皆會讓皇帝命喪當場,就算是有心設計也不會冒如此風險。

若不是命中注定,又怎會如此巧合!

正如容毓真人所說無差。

唯有沈小姐方能解聖上之困,改聖上命格,也唯有沈小姐有資格登上那皇後寶座!

一瞬間福至心靈,他們心神震顫,皆是心悅誠服地接連跪拜下來。

如洪鐘一般地呼聲“臣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不絕於耳,響徹宮廷。

眼見著身邊的人皆是挨個跪拜下去,穆宜萱帷帽下的臉色蒼白如雪,眼角一片紅,她身形一顫幾乎要暈過去。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兄長的安排,容毓會在眾人麵前說她才是天定的皇後,沈初黛則是命中帶煞之人!

為什麼……為什麼和預期地不一樣?!

鄭玖腰都彎下去了,幸而瞥了眼攝政王又忙是挺了起來,心頭微微一歎,他不是沒聽說過子侄鄭檜的遭遇,已是明白沈初黛的厲害。

沒成想竟是厲害到這一地步,竟是將所有環環算計,一扣不差。

今日這刺客恐怕也是她的人,今日這出結束,天下人對她這位沈皇後便是無一不誠服了。

攝政王穆冠儒挺直著腰板,淡色的眸透著無限殺氣,狠狠落在台上的纖細身影上。

十年官海沉浮,竟是一朝折在了一個小丫頭手中。

此事並非是她一個丫頭所能辦到的,定是也有忠國公的摻和。

這丫頭決不能留。

*****

西四牌樓南街,閣樓中的暖室布置地極是典雅,三扇鬆柏梅蘭紋屏風將內外間隔開,外間正中央放置張紫檀木雕螭紋魚方桌,桌角金漆青龍八竅香鼎嫋嫋散發著雪鬆木的清香。

一個身穿青色道袍頭戴上清冠的頎秀身影跪坐在一邊,常持手中的拂塵安靜地擺在一旁,茶盞、燙瓶、茶碾子、絹羅、茶筅等茶具擺了一桌。

他骨節分明的手握著茶筅在杯盞中,耐心地回攪動擊打著,直到內壁慢慢泛起一層餑沫,他方才將茶筅放下

門“吱丫”一聲,一個身披玄色繡雲紋大氅的身影顯露在門外,一旁的小廝將他身上的大氅解開,他踏進門內在對麵跪坐了下來,輕喚了一聲“師兄”。

容毓將手中的茶盞放至在陸時鄞的麵前:“這茶剛點完你便來了,倒像是算準了時間來的。”

陸時鄞如細瓷般的手指捏住茶盞,輕抿了口茶淡淡道:“香凜持久,醇厚味甘,師兄的茶藝還是一絕。”

“倒是比不上師弟你揣度人心的厲害。”

容毓的話語冷淡,拿起身側的拂塵站起身,站在直欞窗前看著外頭的雪景,雪花一瓣瓣落於窗台上氤氳成了冰。

“先是順從穆太後的安排,將沈小姐從選秀名單剔除,讓她誤以為你不過是個軟弱可控製的病弱皇帝。暗地裡卻是派人出去到處放有關沈小姐禦前救駕的流言,百姓從不嫌棄飯桌前多得一個話柄,加之百姓心思淳樸,縱使這流言傳得再誇張,他們也深信不疑。”

“與此同時收買與穆家不同派係的群臣,讓其不斷上奏選秀不公,為沈初黛求情的奏折。兩相壓力下,穆冠儒必定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便到了我出場的時候。”

“早在一個月前你便開始布局,眾人皆以為鄭老夫人是中了邪,實際上她不過是中了少見的蠱蟲,這種蠱在中原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前來醫治的大夫和大師們自是看不出來,也解決不了。最終他焦頭爛額之際,你安插在鄭玖的眼線假意在他經過之時聊起三清觀的神通,提醒了他可以來淮陰侯府找你的假身份祝小侯爺。”

“你三推四阻說自己做不了,最後隻能非常為難地說可以請我出山。待醫治完老夫人後,你要我留在丞相府,直到那日眼線彙報穆冠儒與鄭玖共乘馬車回丞相府。便緊急命人讓我在門口等候,作出一副勢必要離開的模樣。”

“彼時穆冠儒也在為謠言之事煩惱,在看到我時立刻便有了主意,脅迫我聽從他做事。他一心以為此事不過是他臨時所想,就連我來到京城也是鄭玖所求,卻不知曉是你一環一扣、推波助瀾,自是不會懷疑我是被人有所安排,便有了選後大典你命我在眾人麵前指定沈初黛為鳳命皇後之事。”

“可你猶覺得不夠,竟是還安排了刺客行刺,沈小姐當著眾人救下你,坐實了我說的話讓眾人心悅誠服,接受沈小姐這個天命皇後。”

容毓轉過身看向陸時鄞,隻見他不緊不慢地輕抿著茶水,白皙俊逸的臉上神情淡淡的,似乎自己方才所說並不是他一般。

想及那日的凶險,容毓微閉了眼:“我瞧那日沈小姐的模樣,事先並不知情。”

陸時鄞微頜首:“我並不想將她拉進陰謀漩渦中。”

容毓睜開眼,聲音定定:“師弟,你自信算無遺策,可你知不知曉若是沈小姐未能接住那一箭,那箭便會正中你的胸口。”

“既然事情都按照你所算發展,你又何必冒這般風險。你會死的!”

陸時鄞神色淡漠,薄唇卻是微微勾出一個輕微弧度:“我相信她,她也從未讓我失望。”

容毓眉宇間染上了雪色:“我聽說了沈小姐被剔除選秀名單之事,此事也有你的推波助瀾是不是?恐怕就連穆太後要送沈小姐出宮的想法也是你所引。你既然已經讓沈小姐出宮,為何又迫使她回來?”

“原先她並不想進宮,我便隨她心意,送她出宮。”

陸時鄞手輕輕摩挲著她贈與的“平安符”,眸中冰雪初融:“後來她改變心意,我便願意為她設這一局。”

容毓有些恨鐵不成鋼:“師弟,你如此算計,恐失了道心。”

自己這個師弟自小聰明絕頂,師父所說一點就透,若不是先皇突然崩逝,他不得已下山回宮,有朝一日必定能繼承師父衣缽,大道得成。

可如今下山不過幾個月,他從一個清醒寡欲一心向道的修士,成為了個一個善算人心的政客,在陰謀詭譎裡深陷難拔。

容毓隻覺痛心萬分,卻又無可奈何。

“師兄,人這一生有些命數是注定的,自從皇兄死後,我從三清觀離開,便沒資格再擁有道心。”

陸時鄞輕輕將茶盞放置在桌上,站起身來深深做了個揖:“師弟謝過師兄此番相助。”

容毓痛惜一歎:“你若未下山,必定大道將成。”

“師兄我不像你,紅塵之事皆不管,可以一心修道,有一事你恐怕並不知曉。”

陸時鄞提及此事說的輕描淡寫:“自十歲開始,師父便未再教我道法,兵伐謀論皆讓我涉及,當時我年幼並不明白。直到回了宮方才明了師父的用意,想必他一早便算到今日。”

“罷了,不談此事了。”

陸時鄞臉上浮起淡淡笑容:“師兄難得下山,不如在京城逗留段時日,我好帶你到各處逛逛。”

容毓卻是搖搖頭:“我此次下山耽擱實在太久,該是時候回去了,我明日便走。”

陸時鄞沉默了半晌,有些不舍:“師兄不多留幾日了?”

見著容毓搖頭,他也不為難隻輕聲道:“我知師兄不是這紅塵之人,不強留師兄在欽天監。穆冠儒必會一路追殺,我會派人送師兄你安全離開。”

“我回到山上便可安然無恙,可是你……”

容毓一雙清亮的眸中湧著無限擔憂:“今後便是要活在重重危機、陰謀詭譎的日子裡了。”

下一瞬他又是一笑:“不過今後便是有人陪著你了,那沈小姐當真不錯。”

陸時鄞抬眸與他相視一笑,話語間帶著淡淡得意。

“我瞧上的人,豈會有差?”

*****

攝政王府外

一個身穿著蘭色襖袍,長相秀麗的婢女在門口焦急等待著,時不時地便到處張望著街角有沒有攝政王的身影。

她是穆宜萱的貼身婢女,漣漪。

從宮中出來,小姐便將自己鎖在房門中不吃不喝,如今已是一天一夜,這屋中一點反應都無,她害怕小姐想不開,便隻能在門口守著攝政王回來。

小姐父母雙亡,除了穆太後這個姑母,也就聽攝政王這個兄長的話了。

可是左等右等卻是怎麼也等不來攝政王的回來,瀲灩幾乎要急哭,剛巧陸箐然拎著采買來的物件回來,見她眼圈紅紅忙是遞了帕子給她。

“漣漪,你這是怎麼了?”

漣漪看了眼她,見著她眼生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是?”

陸箐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唐突了,她認得漣漪也是夢中的事,現實中她們倆是互不相識的。

她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對方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

陸箐然追問道:“你可是在等攝政王回來?是二小姐出什麼事了嗎?”

漣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沈小姐封皇後的事全京城都傳遍了,二小姐不開心也實屬正常。”

一心認定自己能成為皇後,幻想卻是一朝破滅的痛處,陸箐然能想象的到。

在夢裡,選秀大典上皇帝突然駕崩,按照祖規穆宜萱被列入了殉葬名單內,雖然攝政王偷偷用旁人換下了她,她雖是生命保住,可皇後之位與她便再無瓜葛。

想到此,她竟然想不開……

陸箐然猛地抬起頭,急聲道:“快回院子看看,二小姐恐怕會想不開!”

“怎麼會?!”漣漪驚聲道。

但還是同陸箐然一道急速跑回了二小姐的院子,在喚了幾聲“小姐”後,她隻能叫侍衛撞開了門。

門“砰——”地一聲被撞開,就瞧見一個纖細身影懸掛在屋中,腳下的小板凳倒在了一邊。

幾人嚇得忙是將穆宜萱抱下來,她長睫一顫滾下淚來,沙啞著嗓音嘶吼道:“你們救我做什麼,還不如讓我死了!丟了如此大人,我不活了!”

全京城都知曉她即將成為皇後,皆是提前送來了賀禮,如今竟是沒成,要她如何還有臉麵出去見人,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漣漪也後怕地哭了起來:“小姐,您又何必呢。再怎般您也不能死呀,你死了奴婢可怎麼辦……”

穆宜萱猛地推開眾人,伸手去勾落在桌角的剪子,沒有片刻猶豫便要刺進胸口,然而想象中的痛楚並未襲來,手上卻是感受到溫熱的液體噴濺。

她睜開眼瞧見是個長相陌生的丫鬟,蒼白著一張俏臉用手掌擋住了那一刺,對方的手掌幾乎被紮穿,正汩汩地流下鮮紅的淚來。

穆宜萱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有反應,卻是聽見陸箐然虛弱地道:“二小姐若是就這般死了,此生便再沒了讓大小姐刮目相看的機會了。”

穆宜萱長睫一顫,緊握著剪刀的手送了開來。

對方一語正中她的心坎。

長姐自小獨得父親青睞,無論是長相還是才華皆是一絕,是穆家不折不扣的掌上明珠。

在長姐的光環照耀下,她顯得黯淡無光。若說長姐是嬌豔的牡丹,她便是一旁的綠葉,永遠是陪襯的角色。

後來長姐進宮做了皇後,成了母儀天下的一宮主位。

她心中豔羨不已,無數複雜的情感彙聚成藤蔓生長纏繞,可是此生注定是比不過長姐了。

她原本都已放棄,直到先皇去世,先皇的弟弟陸時鄞回宮繼承皇位,她又重燃了希望,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成為皇後,就算一次也好,她要讓眾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長姐身上。

可如今希望破碎了……

若是就這般死了,在旁人的回憶中,她便注定是那個失敗者,那個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