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回(2 / 2)

宦官躬身撩開了帷裳,皇帝身披狐裘大氅先行下車,縱使穿得極為厚重卻是不掩對方身姿頎長,眉目精致如畫,眸子是濃鬱的墨色帶著淡淡冷戾,風姿綽約間卻是掩不住地病氣懨懨。

他站穩卻是沒著急進去,測過身伸出了修長的手。

下一瞬如玉蔥般纖細白嫩的指尖輕輕搭上了他的手,沈初黛身穿正紅牡丹掐金羅裙,明黃色衣帶將細腰勾得盈盈一握,如雲發髻珠翠堆疊,最為熠熠生輝的便是那九尾金鳳步搖。

她的容貌宛若絕美的畫卷,一寸寸在眾人麵前展開,如凝脂般白嫩清透的肌膚,黛眉似籠著淡淡霧氣,唇嬌嫩得宛若剛開的菡萏。

眾人不由屏住了呼吸,這容貌便是讚她“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縱是怕極了她的柳讓都不由有些失神,回過神的瞬間又忙是唾棄自己,怎麼可以被美色所迷,要知道那女人不是沈初黛,是沈魔鬼、沈魔鬼啊!

他想回到角落裡繼續飲茶,然而就在轉頭的那一刻不經意瞧見不遠處閣樓裡站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玉身長立,身姿雍容清貴,棱角分明的臉龐卻像是冰封了一般,看得人不寒而栗。

他淡色的眸冷漠地落在底下一對玉人身上,似譏諷一般地微扯了下唇角。

柳讓打了個冷顫,因為那男人不是彆人,正是攝政王穆冠儒。

不過……穆冠儒來此做什麼?

他還想再看一眼,那身影卻是消失在了閣樓裡,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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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廳堂中一同用了家宴後,陸時鄞同沈家父子去了書房議事,沈初黛則是同祖母、妹妹、二姨娘趙氏回了祖母院裡閒聊。

祖母滿是皺紋的臉龐滿是歡喜,看著如花一般嬌的三個姐妹圍繞在自己麵前,說著說著卻又忍不住握著沈初黛的手,哽咽起來:“阿黛,祖母知曉你本不願回來,隻能裝病騙了你回來,在京中的日子你過得不開心,祖母是看在眼裡,內疚在心裡。可這決定既是已作出,祖母便是鐵了心地要你留在京中給你找門好親事的。姊妹三個中,你受得苦楚最多,祖母便也最記掛你的親事,生怕你嫁的不好過的不開心會怨祖母。如今瞧著你能母儀天下,陛下待你又是極為寵愛,祖母心中這顆石頭便算是放下了!”

當年回京沈初黛確實是逼不得已,沈家男人們皆在邊境,她母親早亡,二房的伯母也去的早,隻有一個未扶正的姨娘。

縱使被祖母騙了回來,她瞧著偌大一個忠國公府僅有老太太一人把持著也極是不忍,便索性留了下來。

沒成想兩年多過去,祖母依舊記著此事並心懷愧疚。

沈初黛回握住老太太的手,感受著她手間溝壑記錄的滄桑,她清亮眸間水光閃動:“祖母怎麼會這般想呢?我可從未想過祖母的不好,京中的日子過得清閒,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如今又嫁了個好夫君。”

她彎起唇,笑容中不禁有些甜蜜:“可以說這世間上的男人,除了父兄二伯父之外,沒有男人能比皇上待我更好了。”

祖母拍拍她的手,頗為寬慰地笑道:“我瞧也是,我看人決是不會錯的,陛下是個好男人,便是不愛自己的皇後也定會對其敬重萬分,更何況他心中是有你的。在望向你時那眼神呀,就和你祖父當年望向我時一模一樣!”

她輕聲在沈初黛耳旁,笑眯眯地叮囑道:“祖母年紀大了,等不了多久,今年阿黛就給祖母懷上個孫子孫女給祖母慣慣才好呢!”

祖父祖母當年極是恩愛,祖父一生就隻有祖母一個妻子,這優良傳統也被沈家男人繼承了下來,父親也隻有母親一位妻子。至於二伯父家的二姨娘趙氏也是二伯母逝去後才納的,至今還未扶正。

沈初黛想起陸時鄞的好,心頭更覺得歡喜,她含羞地低下頭來:“祖母說什麼呢,您定會長命百歲的!”

沈初蔓還是第一次見阿姐這般模樣,笑得拍著巴掌直往後仰:“阿姐居然害羞了,天呐能瞧到這場景,我這輩子算是值了!”

話音剛落腦門便被沈初黛敲了下,她還裝出一副凶神惡煞地模樣,犟著聲音道:“沈初蔓,你倒是同我講講,誰害羞了!”

沈初蔓站起身,離得遠遠地吐了下舌頭:“當然是你!阿姐可彆這麼凶,小心被姐夫瞧見!”

沈初黛站起身便去追沈初蔓,屋子裡一派歡笑景象。

唯有沈初菱懨懨地坐在角落裡,不言不語地抿著茶水。

祖母說什麼最關心阿姐的婚事,還不是因為偏心,偏心阿姐是長房嫡女,要說這沈家最該愁婚事的該是她才是。

她父親是二房未襲爵,她又是這二房裡的庶女。她的出生還多虧了父親當年醉酒不小心寵幸了當時還為婢女的母親,母親雖是被納為姨娘卻是並不得寵,這麼多年了都未被扶正,往後也沒什麼指望。

她一個國公府二房庶女,高的門第瞧不上她,低的她也瞧不上,這高不成低不就的實為尷尬。

她方才都瞧見了,那麼豪華氣派的場景還真是頭一回見,就連本以為是個瘦脫相的病秧子皇帝都如此俊美,還那麼寵愛阿姐。

她心頭又是嫉妒又是心酸,分明阿姐是不願意入宮地,可卻不允她入宮,若是她也去參加選秀,今日如此氣派的回門新媳是不是就該她了。

沈初菱越想越難過,眼淚幾乎要流下來,覺得自己又可憐又丟人。

她站起身向祖母福了福身,有氣無力地道:“祖母,孫女身子不舒服,想先行回房間歇息了。”

祖母瞧見她這番模樣,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起來,淡淡道:“既是身子不舒服,便回去好好歇著吧。”

沈初菱心頭更是委屈,想著祖母就是偏心,待沈初黛姐妹倆的時候永遠都是笑眯眯的模樣,待她時便不鹹不淡的模樣。

她微微彎了下身便從房間走了出去,二姨娘趙氏見狀也道:“三小姐身子不舒服,我去照顧著。”

見著老祖宗點頭,二姨娘趙氏緊跟著沈初菱一道出去了。

沈初黛姐妹倆也停止了追逐,沈初蔓瞧了眼她們的背影輕哼了一聲:“大喜日子非要這般,裝出那副病殃殃楚楚可憐的模樣給誰看呢!”

話畢便是被沈初黛揪了下耳朵,她“哎喲”了聲隨即委屈道:“阿姐,我在為你明不平誒!”

沈初黛伸出玉蔥一般的指尖輕點了下她的額頭,輕聲道:“哪有你這麼當姐姐的,妹妹身子不舒服,不關心也就罷了,還這般奚落她。”

她雖是也不喜那三妹妹,但總歸在外頭的麵子總要給她做足,倒不能讓府裡的奴才們輕視了沈初菱。

“她明明早上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吃了個午膳就成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了,定是瞧不得阿姐你的好,嫉妒了!”沈初蔓扁了扁唇道。

沈初黛還未開口,祖母便先發話了:“阿蔓你也是,也到該出閣的年齡了,就不能像你阿姐學學,說話做事穩重些,還這般口無遮攔的可不好。”

沈初蔓這才老老實實地低下頭道:“祖母,阿蔓知錯了。”

祖母這才又笑起來:“這才是我們家的好阿蔓。”

想起沈初菱,她隨即又攢緊了眉間。

雖說沈初蔓說的是無遮攔了些,可有些說的也是真的。沈初菱這丫頭從小心氣高,可偏偏為庶女,便又老是自怨自艾的模樣。分明沈家對待三個丫頭都是一視同仁,無論是賞賜或是月例銀子還是院中仆人的配置皆是如出一轍,可她偏偏就覺得她這個祖母偏心,不肯親近於她。

她知曉沈初菱有想入宮的心思,可那宮裡就那麼好呆得不成?那穆太後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母老虎,若不是不得已她哪肯阿黛入宮,當初阿黛被剔除出選秀名單時,她高興得不行去寺廟裡還願了三回,沒成想陰差陽錯下阿黛還是入了宮,竟還成了皇後。

沈家女兒自是有一個在宮裡了,就不可能再送另一個進去,還是要找個日子讓那丫頭死了心才是。

祖母悠悠地歎息了聲:“阿黛你這幾日若是有空了,就好好幫著祖母一道看看京中尚未娶妻的人家,阿菱的婚事還是儘早決定的好。”

沈初黛輕輕一笑:“祖母說的是,我定會給她挑個好夫婿。隻是我這三妹妹心氣太高,恐怕我挑的她並不會滿意呢。”

祖母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就怕她什麼都不滿意,然後便動起歪心思。”

沈初黛寬慰道:“祖母放心好了。我話撂在這兒,她那歪心思若是動成功了,便算我輸。”

那一廂沈初菱步履走的又快又亂,清淚已經忍不住從頰邊流了下來,她胡亂地擦拭著,心頭是滿心的委屈無處宣泄。

二姨娘趙氏好不容易追上她的腳步,將腰間的絲帕遞了上去,話語裡滿是關懷:“三小姐好端端地怎麼哭了,是不是身子實在不舒服,不若我去給三小姐請郎中來?”

沈初菱卻是將她遞來的絲帕扔在了地上,她恨恨地瞧著二姨娘趙氏,沈初黛姐妹倆都是出了名的美貌是因為她們有個驚世絕倫的母親,可趙氏相貌普通得泯然眾人,若不是父親那夜喝醉了酒,趙氏絕不會被父親瞧上。

她已是極注意保養自己的容顏,可怎麼算也隻能算上個清秀佳人,最多加個楚楚可憐,她恨極了自己的出身,順帶恨極了自己的母親趙氏。

沈初菱怨憤地道:“我怎麼好端端哭了,這不該問問你嗎?若不是你平庸無奇,我會哭嗎!若不是你不得父親寵愛,我會哭嗎!若不是你隻是個婢女出身,我會哭嗎!”

二姨娘趙氏瞬間煞白了臉龐,唇瓣有些微顫囁嚅道:“都是我無能,三小姐你彆生氣。”

沈初菱有些喪氣,一瞬間沒了繼續發火的興致,趙氏就像個白麵團,無論她用多大的氣力都隻能陷進去。

她看都不看趙氏一眼,扭頭就直衝衝往前走。

二姨娘趙氏心頭空落落地,追在後頭勸道:“三小姐您彆氣壞了身子。”

沈初菱瞧見她便能想起自己可憐的出身,頓時火從心起甩開了她的手臂,狠聲道:“閉嘴,我不想再聽到你說話。”

她冷冷地看趙氏:“我是忠國公府的三小姐,而你不過是個姨娘。我現在命令你,從現在起離我遠點。”

二姨娘趙氏被訓斥地不敢動彈,便隻能眼睜睜地瞧著沈初菱孤零零地朝前走。

沈初菱抹著眼淚胡亂地往前走,就在走到湖邊的時候突然瞧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那身影籠罩著狐裘,跟在後頭的奴仆浩浩蕩蕩地。

便是瞧不清臉也能一眼看出,那是皇帝。

她想起沈初黛滿身珠翠的華貴模樣,心頭那不服氣的勁又來了,若不是家裡人偏心,不讓她進宮選秀,今日氣派的便是她。

可家裡人偏心又如何,她出身差又如何,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自己努力爭取好婚事才是。

沈初菱心頭一動,不過這世間哪裡還有比嫁進皇家更好的婚事呢。

這念頭一起便像生了魔性一般黏在心底不肯離去,腳似乎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斷往前走著。

待沈初菱緩過神來,自己已是站在皇帝麵前了。

她有些癡迷地看著皇帝的俊逸臉龐,他的眉眼似畫,如墨的眸子是那最濃重的一筆,陰沉沉帶著冷戾,卻又散發著無限的吸引力。

沈初菱心頭的小鹿亂撞,她輕輕福腰,彎到剛好他能瞧見自己微紅眼角的角度,待他詢問怎麼了,自己再楚楚可憐地與他搭上話。

她用著極近嬌柔婉轉的語氣開口叫道:“阿菱見過姐夫。”

與自己想的相反的是,皇帝連半點眸光都未施舍過來,僅是淡淡地微頜了下首表示自己聽見了。

眼見著皇帝的輪椅就要從自己身邊經過,沈初菱臉色一白,心頭有些慌。

縱使她是國公府的小姐,可能見到皇帝的機會一輩子也不會有幾次,錯過了這一次等下一次就不知曉今夕何年了。

沈初菱眼前閃過麵色冷淡的祖母與唯唯諾諾的二姨娘沈氏,便覺得滿心惆悵,靠她們她怎麼可能會有出頭的機會。

她一定要自己努力爭取才是。

沈初菱心頭一橫,瘦弱纖細的身子突然晃了下,想是弱不禁風地模樣往皇帝的身上倒去。

她算盤打得極好,隻要自己與皇帝抱在一起,便算是清譽不在,皇帝就算是看在忠國公府的麵子也要將她納進宮。

待進了宮一切便好說。

隻是千算萬算,沈初菱沒想到就在即將跌在皇帝身上之時,原本坐在輪椅上,淡著一張病氣懨懨精致臉龐的皇帝,突然伸直了腿。

隻見他腳上黑底鑲玉繡金龍的靴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然後。

一腳把她踹進了湖水中。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