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差陽錯(1 / 2)

一律正在念經,他修閉口禪,輕易不能開口說話,念經也是在心裡默念。

麵色沉靜,手裡緩慢的轉動著念珠。

他此刻念經,是為了超度紅寶石裡的厲鬼。

胡總剛把紅寶石摸出來,他就察覺到寶石血氣衝天,裡麵的東西厲害非常。

順手就將寶石扔到小香爐裡,擺在桃樹下暫時鎮著。

但香爐也隻能鎮壓住,想要徹底解決,還得誦讀經文將其超度,這是他師父的規矩。

若身無人命血債,就算犯事被他們拘了,也會好生詢問緣由,替他們抹平執念,再送些香火元寶,送去投胎。

若是見過血,身上背著命債的,見到便不問緣由,強行誦經超度。

超度不了的,打個魂飛魄散,也是活該。

像紅寶石裡這個,一律便懶得究其原因,接手鎮壓超度一條龍,送他下地府去報道。

不當著胡老板的麵超度,是因為生意不好做。

當今社會,啥都不多,就騙子最多,吹得天花亂墜,真假難辨,就一分的本事,都能給你吹出十二分來。

他們總不能在顧客麵前,表現的太過平庸,總歸那紅寶石的問題,是他們給解決的。

既然沒有打誑語,自然不算破戒。

在心裡默念完整卷地藏經,一律站起來,將手中的念珠放下,從包裡摸出三柱香,點燃後插到香爐裡。

香是好香,是一律按照師父給的古方,純手工製作出來的,製香的材料,就有他頭頂上的桃樹枝。

因此香本身呈現出一種淡紅色,燃燒後灰燼是細膩的白色,散發著隱隱的桃花香,是鎮壓驅除邪祟的好東西。

每年限量出產三百支,在外麵的黑市上,已經被炒到了單支的天價,可謂一香難求。

胖和尚見他點了香,心疼的輕嘶了一聲,默默把賬記到胡總頭上。

才跟他說起來因,“有對夫妻找到咱們寺裡,自稱是您的父母,說要接您回去,您要去看看麼。”

一律拿起念珠,纏繞在手指上,慢慢的撥弄著。

他沒有父母,從小都沒有。

倒也不僅是他,土原寺裡多的是孤兒,從小被父母遺棄,奄奄一息,被寺裡的人撿回來,清粥小菜的養活了。

與佛有緣,願意當和尚的,就跟著主持修煉,不願在佛祖跟前侍奉的,在寺裡待到十六歲,便自行下山謀生。

一律生來就跟佛祖有緣,他師父說他得佛祖喜歡,自帶佛光普照,天生就該當和尚。

他尚在繈褓中,就被他師父、也就是前任主持帶到土原寺,跟著寺裡的和尚混著。

無病無災、無憂無慮的長到現在。

修閉口禪前,他問過他師父,他是怎麼來的。

他師父一本正經,說是他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呀!

跟一般父母哄小孩子不同,他師父可不是說著玩的。

甚至能明確到哪個城市、哪條街、哪家酒店,還是酒店後門的垃圾桶裡。

連當時跟他待在一個桶裡,還有些什麼垃圾。

他師父都能一一道來,如數家珍,一律想不信就行。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琢磨過自己是怎麼來的。

……畢竟跟一堆魚骨頭待在一個垃圾桶裡,還差點被野貓啃了,聽著也不怎麼光彩不是。

也熄了想回家的心思,安心跟他師父修閉口禪。

他師父在土原寺輩分頗高,他成了寺裡麵的小師叔。

領著許多年齡比他大的和尚,整日裡敲敲木魚念念經文,心情好的時候乾活賺點錢。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逗烏龜玩,日子過得還不錯。

這都平平靜靜的過了十八年,突然就有了父母,他這一時半會的,還有些接受不能。

沉默不語的轉動著念珠,一臉平靜的想繼續喝茶,拎著茶壺卻倒不出水。

輕輕搖了搖,發現裡麵沒水了,衝胖和尚招招手。

胖和尚趕緊接過茶壺,小跑著去屋內的水缸裡,舀水燒水泡茶一氣嗬成,很快就拎著茶壺回來。

替他倒了杯熱氣騰騰的茶,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叔,您父母來尋您,您要不要跟他們回去啊。”

胖和尚也是孤兒,小時候也曾做過被父母尋到,回家去過父慈子孝的日子的夢。

隨著年齡大了,知道不可能,漸漸也就不想了。

這會見一律父母尋來,是既為他開心,又有些擔憂。

開心的自然是小師叔有家人了,擔憂的則是來的人裡,除了那對夫妻外,還有個跟一律差不多的少年。

看著便是嬌生慣養,受不得委屈的,他隱約覺得一律跟父母相認一事,恐怕會不怎麼順遂。

他心裡敲著鼓,一律心裡也不平靜,快速的轉動了幾下檀木念珠,深吸了口氣,將手伸到百納包裡掏啊掏。

胖和尚看著他的動作,也顧不得擔憂。

眼睛都直愣愣的,就差沒直接咽口水了。

他師叔這個百納包,才是個真正的好東西啊。

裡麵全都是寶貝,不知道這次會掏出什麼好東西來。

隻見一律在包裡掏了半天,掏出個黑不溜秋、巴掌大的龜殼來,恭恭敬敬的放到石桌上。

在從旁邊鎮著寶石項鏈的黃銅小香爐裡,撚了一小撮香灰,往龜殼上灑去。

香灰輕飄飄的,龜殼卻突然生出股吸力。

那麼一小撮香灰全落到龜殼上,半點都沒浪費。

在龜殼上形成兩個不太圓的圈圈,內外兩層,像是個扭曲的“回”字。

一律低頭看了,心情略沉,卻奇異的平靜下來,輕輕搖了搖頭。

他生來就父母緣淺,這些年不僅沒深過,反而越發淺了淡了,跟著回去,恐怕日子不好過呢。

算了算了,不回去了。

是土原寺裡的齋飯不好吃,還是他胖師侄不夠勤快,他乾啥要回去找罪受。

搖著頭,伸手將香灰拂落,準備把龜殼收起來,卻發龜殼縫隙裡黏了點香灰。

就芝麻那麼大一點,在黑不溜秋的龜殼上麵,卻是顯眼的很。

黏的那麼牢實,就說明他父母那邊,還有人跟他的緣分不淺。

咦,有點意思啊。

一律伸手將那點香灰彈掉,改變了主意,衝胖和尚點了點頭。

回去看看,瞅瞅是誰跟他投緣唄。

胖和尚見了,頓時眉毛嘴角都耷拉下來,一臉的苦相,心裡焦急,這可怎麼辦咯。

師叔走了,寺裡苦日子就該來咯,他可不想吃糠咽菜,這大夏天的,若連西瓜都沒得吃,日子該怎麼過呀!

要說自稱是一律父母的那對富豪夫妻,經人介紹姓江,寺裡人便稱呼他們為江先生,江太太。

一起來得人還挺多,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連秘書帶保鏢,得有十好幾個,閃閃發光的豪車都開了七輛。

一大早就開車上了山,先是去寶殿裡佛祖跟前燒了香,捐了香油錢,搖了簽筒解了簽。

求了塊開過光供在佛前的護身符,給他們一起來的小公子戴上,等這一切都做完了。

才找到他們主持,說要見見一律。

主持看他們這架勢,心裡還在高興,暗道這來的可是大主顧啊,開張就能吃三年的那種!

連看著他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更慈悲了些。

哪知人一開口,不是求一律給辦事,而是說一律是他們的兒子,十八年前在醫院裡抱錯了。

主持那慈悲的笑容,差點沒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