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而是舉步朝著居酒屋外頭走去。
老板在身後喊著“歡迎下次光臨”的話語，但是星野歸一卻看著這位學弟那仿佛多了幾分重量的肩膀背影。
灰原雄。
這個久遠的人名浮現在星野的腦海中。
灰原雄原本與七海建人同級，都是她的學弟，但那個大男孩是個咒術師群體裡難得一見的活潑樂觀個性，他與七海的搭檔就像是“沒頭腦和不高興”一樣相得益彰。
以前星野歸一很喜歡那位學弟，經常跟他一起嘻嘻哈哈地聯手捉弄七海建人，夏油傑和五條悟有時候也會一起摻和進來搞事情——惹得可憐的金發學弟對他們凶相畢露人設崩壞。
話雖如此，七海依舊非常喜歡和照顧自己的這位樂天派朋友，直到……他們在祓除一隻本應是2級咒靈時發現敵人實際上應該是1級的更高等級情況。
由於情報出現重大差誤導致灰原雄當場戰死，屍體被送回咒術高專，七海建人深受打擊，不久後就退出了咒術師行業。
有人說那個時候的七海建人簡直就是個逃兵，他被朋友的死亡給打擊得一蹶不振，舍棄了自己在咒術方麵的天分和過往的一切努力，逃難似的轉身投入了普通人的職業行當。
但是……
作為一個外人，星野歸一並沒有看到那天的戰鬥情況，後來她隻來得及去跟死去的灰原學弟最後告彆了一眼就離開太平間。
所以她無法判斷七海建人退出這個咒術行業的做法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
但無論如何，痛苦是活下來的那個人始終承受著，所以就算七海學弟轉行了，星野也表示理解對方。
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成為“英雄”，也不是任何一個咒術師都有那份稀世罕有的資質。
兩個成年人走在了隻有路燈亮著的安靜街道上，七海建人在前麵走著，星野歸一雙手揣在羽織袖子裡跟著，她今晚下榻的酒店就在不遠處。
“七海，你為什麼要回來？”紅發咒術師前輩忽然問。
上班族打扮的男人停下腳步，思索了很久後才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因為一個熟悉的普通人對我說……我對她很重要，她非常感謝我。於是我明白了自己應該追求怎樣的生活和工作，就回來了。”
“你女朋友？”
“……不是。”
“隻是個算是有過幾麵之緣的普通熟人而已？”星野又問。
七海建人回答：“對。”
“你騙人，七海。”紅發的咒術師前輩低聲說道，“你追求的不是什麼陌生人的感謝，也不是尋常朋友的期待。而是你想要重新建立起與你過往人生有過共享經曆的那些‘連接’。就好像——灰原還活在你身邊那樣。”
“……”，七海的眼角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
不過星野歸一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講心裡話，根本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你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試圖搭建起一座橋讓你和像你這樣的其他人抵達對岸，但你……你也許根本沒有想過，會有很多主觀客觀的因素導致那座‘橋’搭建不起來。”
“抱著這樣迷茫的信念去戰鬥的話，我擔心你沒有辦法到達勝利的對岸。七海。”
“……也許真如前輩所言吧。”
金發男人站在原地沒有動。
嘴上總是說著“那樣做是有價值”的話語才回到咒術高專，可真正的價值到底是什麼？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感到迷茫和不滿。
七海建人知道自己能力的上限，更加知道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像是某位最強咒術師那樣抵達至高的天花板。
連最強的五條悟都挽回不了摯友的離經叛道和死亡，他一個普通的一級咒術師，又能頂得上什麼大用處呢？
當證券商時，碌碌無為，古板僵硬。
當咒術師時，無能為力，沉悶死寂。
如此平凡的男人，如此庸碌尋常的一生。
七海建人拒絕承認自己的平凡與無能，他想要去追逐那英雄守護世人的光環，他想要……想要讓自己在死後，看見朋友時也能無愧於心地笑著打招呼。
“你可真傻。”並不知道學弟在思考什麼的星野歸一終於繼續往前走，言語間滿是清醒的自嘲意味，“你會死在這一行的，七海建人。”
這不是她對後輩的詛咒，而是實事求是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畢竟她在死亡領域也算是“過來人”了。
“無需擔心，前輩。我們都會因此而死，就在於未來的某一天裡。”七海建人輕聲回答，“關鍵在於——我們怎麼活以及怎麼死去的。”
所以，我已經有了死而無憾的決心了。
這是七海建人沒有說出口的話。但是星野歸一怎麼會聽不出來呢，因此她站在金發男人的身旁，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地打量了他一遍，忽然莫名地笑起來：“承認自己是個廢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呀。學學我，多麼輕鬆愉快的生活著。”
七海建人眨了眨眼：“我是有事業心的男人，我可不像您。”
“……嘖。”
紅發咒術師煩躁地撇撇嘴，但最後還是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高興看見你回來共事。畢竟我們這一行要扛的道義可多了去了……問題是這世上誰的道義就不是重要之物呢？我有個朋友曾經說過一句話【男子漢隻要握起拳頭就要給彆人一個交代】，今天轉贈給你吧。”
“但既然你今晚沒了談話的興致，那就請你多多保重吧，七海老弟。下次見麵，換我請你喝酒！”
星野歸一朝他禮節性地擺擺手，與這人擦肩而過，徑直走進了亮著燈光的酒店大堂裡，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站在酒店門外的七海建人一直沉默地注視著那個人的背影消失在大堂的旋轉玻璃門裡頭，方才仰起頭看向漆黑的夜空，就像是要從那些若隱若現的星辰裡找到某一顆熟悉的光亮。
“雄……”
他長出一口氣，像是歎息，又像是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