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也記不清那個年紀的事了,偶爾會問外婆。
老太太的說辭和她父親一致,都是那句:“當時處理你母親後事沒顧得上,才讓你大病了一場,小孩子燒糊塗不記事了很正常。”
久而久之,賀青池也沒在問了。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聽了一會外麵屋簷落下的水聲。
中午時,賀青池先陪外婆用完午飯,然後去另一間房翻布料。
老太太有自己的生活作息,沒管她。
賀青池跟溫樹臣接觸不超過三次,卻看得出這個男人品位高又低調講究。她挑了好幾個顏色麵料,選來選去,最終覺得用瓷白色做襯衣很適合他。
這種過分乾淨的清冽顏色,能輕易就襯得溫樹臣整個人溫潤如玉,又帶著疏離的高級感。
賀青池挑好顏色後,又在房間翻來覆去了兩個小時,開始挑用哪種檔次的麵料。
下午快四點,外婆拿了香噴噴的烤紅薯給她吃。
“在找什麼?”
老太太看她搬了不少布料出來,堆放的到處都是。
賀青池毫無形象地坐在一張貴妃椅上,接過烤紅薯咬了口,黑色綢緞般的秀發早已經被隨便挽起,露出精致輪廓的臉蛋,她仰頭說:“外婆,我選布料呢。”
“這些都不滿意嗎?”老太太平生收藏了不少麵料,都是檔次極好的。
賀青池旁邊就隔著一塊全棉的麵料,她指尖摸了摸,無聲搖頭。
老太太腳步聲響起,走到一旁裡麵那間屋,過了會,她打開黑胡桃木的長箱,把賀青池喊了過來。
“乖孫女,你自己過來選。”
長箱被安放的很妥當,上頭還有鎖,一看就是老太太藏寶貝的地方。
上麵一層布料的顏色分好十幾種,賀青池拿出一塊水墨藍,看了看又小心翼翼放回去,她翻出一塊瓷白色的絲綢麵料。
應該是桑蠶絲做的,看上去有珍珠似的光澤,貼近皮膚很舒服。
“就要這個了?”老太太看她選好,又說:“這是最一塊。”
賀青池就要這個了,眼眸彎彎:“謝謝外婆。”
老太太也沒問她用這塊絲綢麵料做什麼,和藹的笑眼裡似乎什麼都能明白。
接下來這三天,賀青池的日常很簡單。
不是陪外婆吃飯散步,就是關在房間裡做小裁縫。
幾乎,是與外界完全與世隔絕了。
賀青池給溫樹臣做件襯衫,費了不少功夫。
她考慮到瓷白色麵料做襯衣會太單調,就用了白線刺繡,在麵料上一針又一針的繡著精致的紋路,足足繡了她兩天兩夜。
裁縫至快成品時,秦川給她發了短信:[大小姐,你被人口拐賣了?]
賀青池將襯衣放在膝蓋上,慵懶地靠在紅木榻上休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字:[我在外婆這。]
秦川:[你跑鄉下去做什麼?]
[給溫樹臣做襯衫感謝他幫忙。]賀青池回他,又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
秦川大笑:[一件白襯衫?你能不能在敷衍一點,外麵哪家商店買不到?]
賀青池:[你瞎了?]
——就這一件白襯衫,把她手都快做殘了,好嗎?
秦川後來,又問她什麼時候回江城。
賀青池想了想:[過兩天吧。]
她又說:[休假結束,我也要進組拍戲了。]
秦川:[你和溫樹臣有聯係過嗎?]
來嗶嗶了半天,秦川真正想八卦的,才是這個。
賀青池:[我和他,為什麼要聯係?]
秦川:[大小姐,你就不問問他什麼時候回國?]
賀青池沒有把知道溫樹臣行程安排這事說出來,是為了避免秦川胡思亂想,說些有的沒的。
她的預感沒有錯,下一秒,秦川發來興奮表情:[我跟你爸最近在賭錢,賭你這朵人間富貴花,什麼時候能被人折了,我賭的可是三個月時間。大小姐,到時候對半分贓啊。]
賀青池:[去死!]
她沒在搭理秦川,到了第二天晚上後,終於把成品的襯衫給做好。
秦川之前的短信提醒到賀青池了,一件白襯衫確實是外麵隨便商店都能買到。
她靜靜地坐在桌前,一旁隻打開了盞台燈,柔和的光線淡淡照亮襯衫上的袖口。
賀青池用針線,在袖口內側,繡了一個溫字。
就那麼幾筆,卻已經把男人雋挺的風姿,都彙集在方寸之間。
“乖孫女。”伴隨著一聲輕咳,老太太和藹的聲音在房間門口響起。
賀青池嚇一跳,想將手上的男士襯衣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外婆,你怎麼還沒休息?”
老太太今晚還帶了老花鏡,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明天就要回江城拍戲了,外婆跟你說說話。”
賀青池扶著外婆坐下,那件襯衫就擱在桌上很顯眼。
老太太看到,沉默片刻,問:“我家乖孫女,是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賀青池被外婆慈祥笑容弄的有些不自然,搖頭說:“沒有啊。”
她為這件襯衫,乾巴巴的解釋:“一個認識不到三天的朋友幫了我個忙。所以我做件襯衫還他人情而已。”
她怎麼可能有喜歡的人……
就算對溫樹臣有一丟丟男女之間的好感,也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讓人賞心悅目而已。
再說了,溫樹臣這樣身份的名流什麼女人沒見過,不至於對她一見鐘情吧。
老太太沒挑破,卻也心如明鏡。
這些天賀青池住在烏山鎮上,除了陪她晚間散步,一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躲在房間做裁縫。平日裡都沒見孫女兒做什麼事能這樣專注過,成天守著一件男士襯衣,麵料上的一針一線都是親手繡出來,沒有假手於人。
隻是簡單還人情的話,那這份人情不輕。
老太太沉思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和藹,很親切地說:“下次把這位幫你忙的朋友帶來給外婆看看。”
賀青池長睫微動,知道越解釋恐怕越亂,索性不說了。
第二天中午,外麵陽光甚好。
賀青池打電話讓秦川派了司機接自己,她走出巷子,來的時候提著行李箱。
走的時候,也是提著,現在行李箱裡麵卻隻有一件外婆給她的新旗袍和她親手縫製的男人襯衫……
兩件衣服,輕輕地重量都在她手上。
到江城後,賀青池跟秦川約好晚上吃飯。
她先回公寓,將箱子往衣帽間一放,然後白皙的指尖朝身後,解開裙子,走到浴室衝洗了一遍。
出來時,身上裹著薄薄一層浴巾。
賀青池彎腰,伸出纖細雪白的手臂,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找出前幾日聯係人溫樹臣,主動發了短信出去:[溫先生,襯衫做好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