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的時間。賀青池高燒終於退了下來, 身體體溫已經恢複正常,她醒來時身處於病房裡,躺在一片白色的被子之中, 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淨了。
外麵陽光明媚, 將室內的角落都照得通亮,旁邊放著幾束鮮花, 也平添了三分顏色。
賀青池被晨光暖暖地灑在眼睫毛上, 顫了幾秒後, 她腦海中意識慢慢回籠,高燒期間發生了什麼事都記不清了, 清醒來已經躺在陌生的環境裡,身上還穿著寬大的病號服, 黑色青絲淩亂披散肩膀,被子下的手指仍是冰的。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護士走進來,看到她已經醒來後,像是鬆了口氣:“賀小姐你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啊?肚子裡的小寶寶跟你一樣都很堅強,應該沒有感覺不舒服吧?李醫生還說你今天不會醒,讓我過來給你打營養針呢,看來可以不用啦。”
賀青池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 漆黑的眼看著走來的護士,似乎聽不懂她長篇大論的說一堆。
護士給她調整好病床, 又端了杯溫水過來,笑容十分溫柔:“先潤口,你要不要喝點粥?”
賀青池僵硬著碰了碰杯口, 等蒼白的唇潤了水,嗓音乾乾:“你說什麼?”
她重複地, 問著眼前的護士。
護士笑容滿麵道:“賀小姐你高燒已經退下了,肚子裡的小寶寶也很堅強,跟媽媽一起撐了過來,醫生上午才給你檢查完身體情況,都很健康呢。”
賀青池從這一堆話裡,找到了重點的幾個詞彙。
她低下頭,視線盯著寬大的病號服,又覺得實在是不真實,抬起手覆上肚子,腰身纖細到完全想象不出裡麵已經有了個孩子。
護士看賀青池頭一回做準媽媽,心情激動是難免的。
“孩子才一個月呢,小小的一隻,等過幾個月就會在你肚子裡長大。”
賀青池眼眶漸漸變紅,好似也意識到這個孩子的存在,手心覆在肚子上不敢用力,冰涼的指尖在顫,她喉嚨咽住話,胸口被摻雜著各種情緒所影響,甚至是還有一絲不知所措。
這個孩子,來的讓做父母的防不勝防。
和賀青池心中憧憬的畫麵是完全相反的,她獨自躺在病床上,連個分享喜悅的人也沒有。
護士小心翼翼地幫她把被子整理好,又拉開了房間的窗戶通風,回過頭來,看到賀青池反複的盯著自己肚子看,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女人很瘦,看起來憔悴蒼白,像一個易碎的陶瓷娃娃,可能輕輕碰了下,就會一不小心打碎她。
到了傍晚時分。
賀青池醒來的消息已經被醫院通知給了賀家,她剛喝完半碗粥,正躺在病床上養精神,病房的門突然從外麵推進來。
有那麼一瞬間,賀青池睜開半合的眼睫看過去,是期待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直到賀爸爸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臂彎還掛著西服外套,襯衣係著領帶,應該是從什麼場合趕過來的,親眼看見她醒來才放心。
“身體還感覺不舒服嗎?”
這句話近乎已經成為了所有人見到賀青池必問的。
賀青池表情平靜,最崩潰的階段似乎已經隨著這一場大病而度過。她看著父親擔憂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的話,索性先開口,聲音聽上去還有幾分虛弱:“護士都告訴我了……這是我和溫樹臣的孩子。”
時間算下來是在溫樹臣父親葬禮的前一晚懷上的。
那時他說想要個孩子,沒想到真的懷上了。
賀爸爸表情沉重,看著女兒的肚子,早在幾天也動過心思想神不知鬼不覺把這個孩子處理掉,反正等賀青池高燒退了醒來,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念頭一起,賀爸爸又滿滿的罪惡感和於心不忍。
這到底是他的親外孫!
賀青池低垂下眼,卻沒有流下一滴淚,隔了兩秒出聲道:“爸,我膝蓋的傷養好後,不會去找溫樹臣……但是你要答應替我辦一件事。”
賀爸爸眼底瞬間亮了起來,從上個月開始他就一直被這個問題給困擾著。
賀家也不能關賀青池幾年,頂多等她擺脫了輪椅,能跑能跳的時候,依舊可以出國或者是回江城找溫樹臣。
所以賀爸爸是深夜裡反複的想,到時候要怎麼把女兒給綁回來。
賀青池現在提出的條件,不管是要他辦什麼事,賀爸爸都義無反顧的答應:“女兒,你就算要爸爸現在安排醫生給你做流產手術,爸爸都支持你!”
許是情緒太激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內心想法。
這個孩子倘若生下來,賀青池和溫樹臣兩人這輩子都要捆綁在一起了。
賀爸爸之前還天真的想兩清,門都沒有。
賀青池默默地看了父親半響,似乎也沒力氣計較這句話了,她細細的喉嚨幾次哽咽,最終艱難的將話說出口:“溫樹臣在溫家現在算是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他比我更需要這個孩子……爸,等孩子出生後,您幫我親手把孩子送到溫樹臣的手上,我不會見他,您放心。”
“女兒……你沒跟爸爸開玩笑?”
賀爸爸萬萬沒想到賀青池是要把孩子生下來送走。
懷胎十個月,舍得嗎?
“葬禮的前一晚,溫樹臣讓我可憐可憐他……”賀青池眼淚幾度在眼裡打滾,胸口拚命克製著百感交集的酸痛滋味,唇角想要揚起笑,卻比哭還難看:“我怕他撐不下去,爸,我想把孩子給他。”
賀爸爸沉默了很久,他其實是知道溫樹臣在國外接受治療,邱錦的毒不致命也給他身體造成了不少傷害,以後等康複期的時候,還要分出精力去對付溫氏內部那些豺狼虎豹,所以才會一直反對賀青池回溫家。
這場內鬥,不管誰輸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