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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韻緩緩垂下眼,麵色淡淡道:“他說的本就在理,娘的身份是妾,未得主母吩咐,本就不能與主母同席而坐。”
“可爹爹喜歡的人是您,您與爹爹兩情相悅。若不是清蘅院那位非要橫插一腳嫁進侯府來,如今的侯夫人本該是您。再者,娘從前是尚書府嫡女,豈是清蘅院那位能相比的?她憑什麼不許你去就宴?”
容涴一番氣話聽得裴韻直擰起了眉,剛要開口訓斥,外頭的仆婦忽然來傳話。
“姨娘,大姑娘來了秋韻堂,說有事與您說。”
裴韻擰起的眉驀地一鬆。
容舒?
一旁的容涴聽見仆婦的話,把臉一板,道:“她過來作甚?莫不是要同她夫君一樣,特地來嘲諷您幾句?不成,我去找爹爹!真當秋韻堂是她能隨意放肆的地兒了?”
說著便要起身,裴韻一把拉住她,低聲冷斥:“回你自個兒的屋子去!若你敢去尋你爹爹告狀,從今往後,你便隻當沒我這個娘!”
裴韻鮮少會用這般嚴厲的語氣說話,容涴一時愣住,還未反應過來,又聽裴韻道:
“這幾個月好好磨你的脾氣,人貴自知,你若是以為嫁入蔣家便能為所欲為,那你這門親事我親自上蔣家替你拒了!”
裴韻慣來說到做到,容涴不敢反駁,隻好不甘心地出了屋。
一出去便遇到跟在仆婦身後的的容舒,她住了腳,冷冷地望著容舒。
從前在閨中,容舒與容涴關係稱不上好,但至少麵上過得去,鮮少有誰會擺出這樣一張冷臉。
容舒知曉是因著出雲樓那出,懶得同她計較,隻麵色淡淡地點了下頭。
容涴氣歸氣,但到底記住了裴韻的話,不敢在院子裡同容舒鬨,斜乜了容舒一眼便冷著臉離開了秋韻堂。
領路的仆婦見狀,笑著解釋:“婚期將至,二姑娘這是心裡頭緊張呢。”
容舒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仆婦一眼,沒應話。
府裡人人都為容涴與蔣家的這門親事驕傲,就連秋韻堂的仆婦婆子也不例外。自打容涴定下這門親事,底下這些人在府裡行事,處處都要壓清蘅院一頭。
但容涴與蔣盛霖的這樁親事,根本就算不得是良緣。
那仆婦見容舒不語,隻當她是心裡不舒坦,笑笑著掀開了簾子,道:“大姑娘,這邊請,姨娘在裡頭等著了。”
說來,容舒還是頭一回來秋韻堂。
這裡位置雖偏,但景色卻十分雅致。
小徑通幽,梧桐與梅樹林立,廊下還搭著個花架,上麵種滿了纏枝牡丹。
進了屋,內室裡的擺設比之院子更顯高雅,一張古樸的焦尾琴,一排放滿筆墨紙硯的檀香木博古架,還有掛在牆上的兩幅畫作,無處不顯風雅。
容舒的目光落在裴韻身上。
這位姨娘她其實見得不多,從她進府的頭一日,沈氏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清蘅院與秋韻堂又隔得遠,沈氏與裴姨娘除了在家宴時會碰上麵,旁的時候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裴姨娘是個氣質高雅的美人,青絲如娟,峨眉淡掃,如遠山芙蓉般秀美。若容舒沒記錯,她今年應當有三十七歲了,可瞧著卻隻有二十六七。
也是,她萬事都有父親替她出頭,還得祖母看重,又生下了三房唯一的男丁,女兒還即將嫁入清貴世家。
這樣的日子怎會過得不舒心?
按說裴姨娘是妾,隻能當得半個主
子,見到容舒本該行禮。隻裴姨娘從不曾給沈氏行過禮,又怎可能給容舒這樣的小輩行禮?
便見她淡淡頷首,對容舒不卑不亢道:“不知大姑娘找妾身有何事?”
容舒唇角牽起一點兒笑意。
“祖母非要母親阿娘拿出東郊的莊子,說要給二妹妹做添妝。姨娘可知此事?”
裴韻聞言便道:“妾身不知。”
容舒點了點頭:“我亦知曉這樣的事,姨娘定然不屑去做。”
既知曉不是她做的,那為何要紆尊降貴地來秋韻堂?
裴韻蹙起了眉頭,靜等著下文。
可容舒說完卻打住了話頭,隻顧著往一邊行了幾步,仰頭看牆上的畫。
這是裴韻畫的畫,一幅雪中紅梅圖,一幅雨後修竹圖,兩幅畫都畫得極好,筆觸細膩、意境高遠,頗有種寧靜致遠之感。
“好畫,姨娘好畫技。”容舒真心稱讚道:“這樣好的畫技自然得用最好的紙、最好的墨。”
說著用指腹輕輕摩挲畫的邊沿,笑道:“十金難得一幅的澄心堂紙,果真是滑如春冰密如繭。還有姨娘愛用的這墨當是翠鬆堂的畫眉墨罷?此墨氣清而質輕,色黝而香凝,難怪一錠墨值一錠金。”(1)
“這些紙墨都是同清蘅院拿的罷?我娘出嫁時,金翠珠寶一箱箱一擔擔地往侯府抬,這排麵不知羨煞了多少女子。隻如今那十裡紅妝早都化作了這侯府裡的一花一木,也化作了姨娘這畫裡的一紙一墨。”
“阿娘心腸好,也不愛同旁人計較,倒是將這府裡的人養得越來越貪心了。祖母要搶阿娘給我留的莊子,好放進二妹妹的嫁妝單子裡。姨娘便是知曉了,大抵也不當一回事。那莊子是祖母非要塞給二妹妹的,又與你們秋韻堂何乾?對不對?”
可憑什麼呢?
那是阿娘的東西,隻要她不願意給,祖母憑什麼開口要呢?秋韻堂的人又憑什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容舒望著裴韻,漸漸收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