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2 / 2)

雀登仙 樓不危 13952 字 6個月前

楚桑笑得涼薄,眉梢上挑,豔色無雙,戲謔道:“可兒臣見父皇剛才卻是喜歡得緊啊。”

楚令衍被噎了一下,淡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著他沒有說話。

楚桑用另一隻手沿著楚令衍的胸膛緩緩下滑,聽著他粗重的呼吸聲,微微一笑,“父皇,你又……了。”

楚令衍的聲音沙啞,一把鉗製住他那隻作亂的手:“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便不知廉恥吧,楚桑想著,若是知道廉恥他昨天晚上也不會與楚令衍做出那樣的事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必須換取更多的利益。

他與楚令衍這樣在九華山上困了三個多月,他夜夜纏著楚令衍與他纏綿,楚令衍起初還一臉冰冷十分抗拒,到後來便也沉淪其中。

秋雨連綿下了幾日,九華山上的天氣越來越冷,十月十九的晚上,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楚桑受了涼。

自他那年在雪地裡站了一夜後,便很少生病,這一病來得十分猛烈,燒得他整個人都糊塗了,說了許多胡話。

楚令衍將他抱在懷裡,密密麻麻的輕吻落在他的額頭上,那天晚上,糾纏了他十數年的噩夢終於歇止。

後來的很多年裡他都在想,或許就是在那個晚上,他對楚令衍有了一點不一樣的心思。

他病好之後,他們便不在做那些事情,兩人間的關係反倒是比從前更親近了一些。

九華山上的那些日子算是楚桑那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值得懷念的時光,讓他知道,楚令衍原來也有那樣溫柔的時候。

他不知道楚令衍待自己究竟是存著怎樣的心意,但總歸他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愛意與疼惜。

他不要太多,給他一點就夠了。

離開九華山的那一日,楚令衍問他,日後他是要繼續做他的大皇子,還是拋棄過往的一切,在他身邊做一個男侍。

他選了前者。

從九華山回來後,他仍舊是唐國宮城裡那個寂寂無名的大皇子,不過楚令衍倒是待他比從前好了一些,有時候也會問一問他近況。

他從不貪心,這樣就夠了。

他下意識地與朝中的聯係疏遠了些,他本就不是皇室的血脈,也從沒有繼位的可能,這是他與楚令衍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翌年春天,楚令衍帶領著眾皇子去普國寺進香,但宮裡的人都說他是去為三皇子還願的。

說起來他那三皇弟這幾年的身體確實比以往好了許多,不過這與他也沒什麼關係。

普國寺通明殿中,楚令衍帶著眾人離開後,楚桑走到蒲團前緩緩跪下,漆金的佛像高高在上,眉眼低垂俯視芸芸眾生,嫋嫋佛香從他的眼前繪成祥雲一般緩慢浮遊,半晌後他閉上眼睛。

“願社稷昌盛,父皇安康,願我與父皇……朝朝暮暮。”

他說完這話,沒來由地抿著唇笑了起來,明明知道通明殿中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卻還是有些難堪地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睜開眼,對著佛像叩首。

他從佛殿中出來後,身邊的小太監告訴他說皇上剛剛來過這裡,他怔了一下,低頭看著腰間的玉佩,想著不知道楚令衍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在佛前的那些話,臉頰微微泛紅。

從普國寺回來不久,楚桑聽說,楚令衍將自己身邊服侍的宮人給換去大半。

他向來敏感,後又發現這件事是楚令衍故意做給他看的,他是在敲打他。

楚桑稍一思索便知道那日他在通明殿外確實是聽到了他的那番話。

楚令衍不相信,以為他的那些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他在楚令衍的麵前,甚少說這樣的真心話,唯一的這一次,竟是換來這樣的結果。

像是在寒冬臘月裡,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知道楚令衍向來不喜歡自己這樣城府深沉的,也知道他在他心裡永遠也比不上他的那位三皇弟,隻是他以為從九華山回來後,他與他之間總該是不同的。

原來,還是和從前一樣啊。

楚桑蹲在地上笑了半天,笑到最後開始嘔吐痙攣,直到將腹中的酸水都嘔了出來。

服侍的宮人們心驚膽戰地站在一邊,大皇子向來乖戾狠辣,不知道是什麼能讓他這樣狼狽。

他將宮人們全部趕了出去,坐在空蕩蕩大殿中,有些迷茫地看著頭頂漆黑一片的穹頂,從前他還要想著等楚令衍百年之後,自己當如何自處?如今看來,即便楚令衍活著,他也始終隻有自己一個人。

他前些時候雖然在朝中收斂許多,但是身在皇家,從來就不可能獨善其身。

楚桑再次將手伸向朝堂,結黨營私,誅鋤異己,這些他比從前做得更加順手,也更加隱蔽。

可他沒能瞞過楚令衍的眼睛,隻不過楚令衍每次想要發作的時候,他便偷偷爬上他的床,硬是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時候楚令衍說他自甘下賤,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但下賤也有下賤的好處,不是嗎?

這一年年末他微服到民間的時候認識了薛琅,他們一見如故,他將薛琅帶進皇宮,兩人就像是兩隻離群索居的小獸,互相舔舐著彼此的傷口,從對方的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然而隻過了兩年不到,三皇子身邊的向楚令衍告發,薛琅乃是回鶻來的奸細,人證物證確鑿。

於是薛琅也死了。

他坐在天牢的外麵,歪著頭看著薛琅有些殘缺的屍體,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他四歲那年,坐在秦|王|府的後院裡,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的麵前。

許久後,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有些奇怪地想著,這些年來,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他任憑那些人將薛琅的屍體帶走,渾渾噩噩地從天牢中出來,他找到楚令衍,隻問了一句:“父皇心中,可有一點兒臣?”

楚令衍沒有說話,而他已經從他的沉默中聽到了回答。

楚桑便也無所謂了,他與幾個兄弟聯起手來想要將他的三皇弟給拉下馬來,卻沒想到作繭自縛,他不是楚令衍的親子這件事倒先一步被人給捅了出來,跟隨他的屬下們紛紛反水,一時間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他心中明白,這等辛秘必然是經過楚令衍的允許,才會被放出來。

他這些年來在朝中樹敵良多,此後他恐怕再也沒有活路。

也便是說,楚令衍終於不要他了。

冬日的一個晚上,他放了一場大火,趁亂從皇宮中逃走,再也沒有真正地回去過。

他帶著薛琅的遺物來到回鶻,跟在回鶻大巫師的後麵學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閒著無聊的時候便用了那巫蠱之術咒他那三皇弟在病榻上纏綿一段時日。

他知道自己學的不好,這術法使得不高明,也沒掩飾自己的身份,想來楚令衍很快就能發現。

他想著,若楚令衍對自己還有一絲憐憫,或許就應了他這一回呢。

他疼愛了三皇弟那麼多年,這一回,也讓他如願一次好不好。

可最終,楚令衍為三皇子請了普國寺的大師,他遭到反噬,五臟六腑碎裂而死。

那一日,他剛剛過了二十五歲的生辰。

他的屍體與薛琅的遺物被塵封在石棺中,一同被埋在穀底,他的魂魄卻離開回鶻,回到唐國的國都。

千重宮城中,楚令衍得到影衛傳來的消息,楚桑在回鶻不知所蹤,他將手中茶盞摔得稀碎,罵了一句:“孽子!”

楚桑聽到後竟也不覺得難過,他隻是抬手輕輕碰了一下楚令衍的唇角,便轉身離去,到無情海中接受他的刑罰。

從薛琅死後,他就該知道,這世間就再也無人愛他了。

這些都已經千年前的往事了,如今想起來,其實都也沒什麼。

沒有愛他,他自己愛自己就好了。

隻是他不想轉世,楚桑永遠隻能是楚桑。

星如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站在下麵,仰頭看著他,“楚桑,你在做什麼?”

楚桑笑了一笑,伸手蓋在那封印的裂縫上,神色難得的溫柔,他對星如說:“星如,幫我織一場夢吧。”

星如有些愣神,好像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

“有些話,我從前也曾對你說過,”楚桑仰起頭,輕輕呼了一口氣,“將來若有機緣,你能遇見他,便說與他聽聽,若是遇不見,便也就這樣了。”

“楚桑……”星如動了動唇,他知道他要做什麼了,他勸不住他。

於是他舉起手,成全了他。

楚桑閉上眼睛,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而再睜開眼時,他已回到了九華山上,他與楚令衍窩在山洞裡,好像這一生就這樣過去。

春去秋來,青絲白發。

大雪將九華山覆蓋成一片銀白,有縹緲歌聲從天儘頭傳來。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幻夢在霎那間分崩離析,星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像是九華山上那一場沒有下儘的大雪。

他莫名想到那個晚上,楚令衍握著他的手,細細的吻落在他的眉間,一遍一遍地對他說:“父皇在這裡……”

可他隻是短短地陪了他那一瞬。

就這樣了,我們生生世世都不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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