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憑何猜忌(1 / 2)

貴女楹門 今朝如晤 4461 字 2個月前

“你和從前大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副哭鼻子柔柔弱弱的模樣,陸賀年驚喜欣慰地伸手撫過陸以蘅高束的發髻,使勁揉了把後頸,拍拍她肩頭,“我甚至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弱柳扶風、病入膏肓的女兒會成為這般躍馬花間、披荊斬棘不輸任何男兒矯健身姿的小巾幗,實在是——老天不負他陸賀年,沒有薄待陸家!“你的病,都好了嗎?”當年的一切曆曆在目,任何一個見過她的人都忍不住要多問這麼一句。

陸以蘅看著營地裡的篝火熊熊燃灼,光影忽明忽暗打再臉龐,她點點頭倚著風欄喟歎口氣:“父親喜歡嗎?”喜歡現在這樣的陸以蘅嗎。

“喜歡。”陸賀年毫不吝嗇的表達心境,當然喜歡這般戰馬戎裝的女兒。

“方伯很想您,我也很想您。”這是實話,南屏老家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老主人,她輕身跳上駐紮起的木欄,荊釵布裙勾著花絲,她毫不在意,兩人肩並肩在營前無人打擾之處低聲細語,似在試圖打開許多年來的心門與隔閡。

陸賀年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手偷偷抹了抹眼角,他仰頭,西北的天空乾淨清澈,明星閃爍,他快要忘記江南的垂楊柳,盛京的繁華市:“裕海總督偶爾提起盛京城的大事,我聽說……”他聽說了很多事,關於陸以蘅,關於國公府,關於所有的生死無常,“如今家中,一切可安好?”

陸以蘅眼神驟黯,國公府的家破人亡從來是她心頭不忍回溯的一根刺,陸賀年對此並非一無所知。

陸賀年握住了她的手:“那都不是你的錯,阿蘅。”男人的話懇切,盛京城裡風雲詭譎、步步為營,陸以蘅的每一步都艱難異常如履薄冰,他身為大晏的將軍,堂堂魏國公卻沒有給自己的妻兒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有錯的是我,是我陸賀年——陸賀年當初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才讓陸家陷入泥潭、一蹶不振。”他不怪責任何人,尤其是跟前的女兒,如果沒有陸以蘅在最艱難決絕時回到盛京城力挽狂瀾,國公府無法撐到今時今日,至少,她曾經給予陸婉瑜、給予張憐的是陸賀年這十年來都無法賜予的安慰。

她就是陸家的明珠和希望。

而不是他這個遠在千裡之外除了罪孽和逃避一事無成的糟老頭子。

陸賀年的拳頭狠狠砸在一旁的枯枝木欄,血漬嵌入木屑,皮開肉綻,一想到陪自己多年風霜的妻子無緣相見最後一麵,原本才乾的兒子卻深陷迷途,知書達理的女兒錯嫁豺狼,沒有丈夫和父親的支撐庇護,魏國公府的人在盛京城受儘欺淩不敢反抗。

“全是我一個人的過錯!”陸賀年自責慍怒,眼眶忍不住發紅發燙。

“女兒也有錯。”若她不是那麼急於求成,不是那麼冥頑不靈,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

陸賀年搖搖頭,指尖揉撚摩挲著小女兒散落的長發,瞧啊,那個病懨懨的小丫頭如今長大了、長高了,手腕纖纖、指骨細長,眉目清淺好似遠山悠揚,月光明輝落在她嬌驕相宜的臉頰,你想象不到她會提刀上馬,血戰沙場。

“不……我是個沒有辦法麵對陸家的逃避者,”陸賀年坦誠,“十多年連一封書信也沒有給你母親寄去,阿蘅,你不問問為什麼我這般狠心……是我不能、是我不敢,甚至不願聽到任何從盛京城傳來的關於陸家的消息。”在陸賀年生不如死、意誌消沉的日子裡,他所有的抗拒來自內心,隻要不聽不看就是最大的安慰,“我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父親,我是個連贖罪都無能為力的廢人罷了。”

從魏國公到戍邊兵卒,陸賀年經曆過的跌宕起伏,背負的千古罪孽,已將他所有的淩雲壯誌都消磨殆儘。

陸以蘅搖頭,想要為他否認解釋些什麼,她抓住陸賀年的手急切道:“您是俯仰無愧天地的大將軍,我從不相信他們說的話,在南屏陸家人的眼裡,您便是頂天立地!”什麼家國叛徒、背信棄義,趕著八萬人白白送死,問一問從南屏陸家來的人,誰會承認這些小人得誌的栽贓陷害,陸以蘅的世界中,方伯每天重複的都是魏國公的豐功偉績,老管家對那些風言風語嗤之以鼻,無疑,這對於陸以蘅不斷打磨的信念和執拗產生了深遠影響。

陸賀年忠心耿耿、保家衛國,卻被奸佞誣陷離經叛道,陳年舊賬沒有消失的一天。

“有你這番話,我心已足。”陸賀年似得到了此生最大的寬恕一般重重喘出口氣,他有一個披荊斬棘、乘風破浪的好女兒,還有一個迷途知返的好兒子,人生在世,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