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時間沒有善待她,還沒等她再喘一口氣,她發現舟上的老者要自儘!
枕河手急眼快,劈手奪過了已刺入老者體內的劍,然後拉著老者又跳入了水中。
白愁飛從來沒見過這麼詭異的事情。
如果說蘇夢枕見的是一個女鬼,那他就是見了個鬼。
“見鬼了見鬼了。”
他對天大罵,顏鶴發居然敢跳湖?還讓他逃走了?你們刑部是吃乾飯的嗎?這些攔江網是擺設嗎?
他一腳踢碎了一艘快舟的船頭。
任勞任怨也覺得是見鬼了。
顏鶴發不是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了嗎?為什麼又不死了?為什麼能從這層層的網中就這樣消失不見?
顏鶴發自己也覺得見鬼了。
他是當事人,自然經曆不同些。
他的劍是被人奪去的。
他是被人拉下水的。
攔江網也是被人割開的。
但是他根本沒有見到這個“人”!
他隻感受到有一隻手拽著他的胳膊,但這隻手在哪裡?是水鬼嗎?
任勞任怨是聽從蔡京的吩咐來抓捕蘇夢枕的,蔡太師權勢滔天,在小小的天泉湖上封人不稀奇,布下網也不稀奇。
但即使是蔡京,也不可能把汴河都封了。
不是不敢,而是沒這個能力知道吧。
枕河帶著顏鶴發當然很不方便,這老頭身受重傷,還不是很配合。
於是她隻好遊在他身後,跟著他從一個偏遠的岸邊鑽出了水麵。
然後又臥槽了。
她發現顏鶴發看不見她。
也聽不見她說話。
這是什麼陰間設定。
她又翻進了街邊一戶人家,大搖大擺地招手,說話,蹦躂,擼人家的狗。
然後發現,不僅顏鶴發看不見她,這些人也看不見她,狗子也看不見她。
枕河想:“我成透明人了?”
但從蘇夢枕的反應來看,雖然沒把她當正常人,也還是看得見她的。
她跟著顏鶴發,一直跟到一座八角樓,一個站姿很美、走姿很美、長得也很美卻套了一條麻袋一樣衣服的女子走出來接下了這個老頭。
這個女子的武功比這個老頭還高一點。
於是她認為這個老頭安全了,立刻反身回去找蘇夢枕。
蘇夢枕這裡也有一個琴聲很美、歌聲很美、人影也很美的女子在。
琴聲和歌聲是她聽到的,但不懂彈的是什麼,唱的是什麼。
人影則映在窗紙上,梳的不是江湖女子的發飾,而是大家小姐那種美麗的高髻。
蘇夢枕的影子她沒有看見,但金蠶剛為他祛除毒性,使枕河能感知到他的方位。
枕河自己不想做電燈泡,於是在那棵老梅的樹洞裡坐了下來。
她覺得腿上有點疼。
於是她脫了鞋襪。
正常人當然不會穿著鞋睡覺,但正常人當然也不會綁著個包袱睡覺。
因為預感到十年之期將近,枕河已經穿鞋子睡覺半年了,很不舒服,但是能忍。
她檢查了一下,發現那千萬道亮眼的光還是割到了她,傷到了她。
儘管她溜得很快,因此傷得不嚴重。
但這說明她這個“鬼樣子”,彆人雖然看不到,卻是能夠打得到、殺得了的。
她沒有等很久,蘇夢枕就出來了。
一個大美女送他出來的。
大美女很和氣,帶著酒窩的笑容很甜,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好像又高興,又憂愁。
蘇夢枕抿著唇,麵色很冷。
枕河覺得可能自己想錯了。
這兩個人應該不是在談情說愛。
不過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打擾彆人本來就是一個不禮貌的事情,她一向很講究。
蘇夢枕手上撐著一截樹枝,如果不看這截樹枝,不看他衣擺下有些空的褲腿,隻會覺得他走得真穩。
但是不看又怎樣呢?
他的腿已斷,他的病已重,他的武功也幾乎無法使用。
這世上的事情,不是不看、不管、不知道,就真的好像沒發生過一樣的。
但是發生了又怎樣呢?
他依然是那個蘇夢枕。
隻要他一天不死,隻要他一天不出現,隻要他還有一口氣。
千千萬萬的人就畏懼他,萬萬千千的人就想念他。
他就是金風細雨樓真正的主人。
蘇夢枕沒有去任何一個房間,而是走回了這個樹洞。
他當然看見了這個女鬼。
枕河卻對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然後他看著女鬼耷拉著鞋子,走到雷純跟前揮了揮手。
蘇夢枕悚然。
因為雷純毫無反應!甚至在看到他回頭的時候,還淡淡地問:“公子還有什麼事?”
蘇夢枕道:“你不必為我請大夫了。”
雷純說:“公子的身體?”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蘇夢枕說,“不必了。請回。”
雷純迤邐而去,也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會怎麼想。
蘇夢枕在樹洞裡趺坐。
他看著這個女鬼回來,問道:“怎麼回事。”
枕河也坐了下來,蘇夢枕注意到她的一條小腿從裙子中露了出來,褲管挽到了膝蓋處。
他道:“這個傷口……天下第七?”
枕河說:“一件一件事來。首先,”她說道:“你說的那個鶴發童顏的老者,我救下來了,我跟著他到了一個八角樓,一個穿的很寬鬆但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出來接的他。”
蘇夢枕點頭道:“不錯,他是顏鶴發,接他的是朱小腰。那樓是小石頭的象鼻塔。”
“其次,”枕河手一攤:“如你所見,彆人都看不見我。包括那個顏鶴發,我跟了他一路,跟他說是蘇夢枕叫我來的,他都聽不見。”
蘇夢枕沉默了一瞬。
“第三,我沒有殺掉那個白愁飛,是因為一個沒了鼻子的高個子,他解開了包袱發出刺眼的光。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顏鶴發又要自儘,我隻能把人弄走再說。”
蘇夢枕說道:“那個瘦高個就是天下第七。他的包袱裡麵就是一件寶物,叫‘千個太陽在手裡’,他是元十三限的徒弟。”
枕河覺得這個名字真奇怪,武功也真奇怪。
蘇夢枕問:“如果彆人看不見你,為什麼能夠傷得了你?”
枕河說:“你問我我問誰去,話說,你為什麼又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