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個磊落的蘇公子(2 / 2)

蘇公子不想考驗人性。

枕河刮完,還拿沾了水了手巾遞給他,蘇夢枕擦了擦臉。

他瞥見了鏡子裡的人。

隻是小半張臉,卻是他熟悉的森寒之色,和沉鬱的傲氣。

就是太瘦了。

和枕河豐潤的臉頰一比,自己更像鬼。

枕河把刀片交給了蘇夢枕。

兩人同時道了一聲謝。

蘇夢枕說的是“多謝”,枕河說的是“謝謝”。

蘇夢枕難得展顏一笑,這一笑很淡,淡得隻有他自己知道在笑。

他道:“你替我整理儀容,還向我道謝?”

枕河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謝謝你相信我!”

說完這話,她默默地對著鏡子整理她有點散了的頭發,再度束好,說了一聲“我走啦”便當做打了招呼,飛身躍出,消失不見。

金風細雨樓有四樓一塔。青樓是蘇夢枕發號施令的地方,黃樓是娛樂中心,紅樓是武力集結的重地,白樓是資料庫。白塔叫象牙塔,是蘇夢枕住的地方。

現在青樓和象牙塔都已倒塌。

枕河要去的,是白樓。

確切的說,她要來取一張圖。

儘管她覺得應該先殺白愁飛,但蘇夢枕認為同一個事情發生兩次就很難算巧合。

她如果要悄無聲息地殺白愁飛,就不能這麼殺皇帝。

所以她選擇殺趙佶。

對於當一個殺手,她實在沒什麼經驗,要知道,她雖然習武多年,也搞過偷襲,還學過王憐花的陰招,但實實在在死在她手上的,隻有大歡喜女菩薩。

不過蘇夢枕顯然經驗豐富。

被刺殺的經驗很豐富。

枕河首先要做的,是要熟悉京城的地形,知道每一個重要的地方。於是蘇夢枕告訴他,白樓的二層是書庫,那裡有一張汴京的全景圖。

但是蘇夢枕沒有說圖在哪裡,他的話也不說第二次。枕河不知道是自己都忘了在哪裡還是故意要考驗她。

這就很坑隊友了。

她隻好硬著頭皮去。

白樓是經常有人來來往往,還有從不間斷的算盤聲,不過二樓空空蕩蕩,整體來說,就是一座小型圖書館。

如果她手腳夠輕,運氣夠好,那她可以現在就動手而不用等到夜晚。

畢竟到了晚上,她也是要點燈的,而在空蕩蕩的二樓裡點燈,可能比現在還要危險。

蘇夢枕自己博識強記,很鼓勵樓裡的人多看書,但顯然沒什麼人這麼做,即使這是他們最尊敬的蘇公子的意思。

讀書這種事,對大多數江湖人來說,實在是沒有打打殺殺、吃吃喝喝有意思。

枕河到了二層,覺得她大約知道為什麼蘇夢枕不告訴她圖在哪裡了。

沒有看錯的話,圖在牆上。

枕河大學時候選修了一門課,是講中國古代藝術的,授課老師是個戴眼鏡的短發老太,花了一節課的時間講《清明上河圖》。

清明上河圖有五米多長,是個長卷軸,以一座橋為中心,畫出了汴河兩岸的市井圖像。

這幅圖也有五米長,但至少有兩米高,圖上畫下了整個汴京,連皇城都在圖裡。

枕河GG了。

她希望自己想錯了。

這踏馬怎麼帶走。

於是她仔仔細細地又找了一圈,管理這座圖書館的是楊無邪,楊大總管是個仔細人,書冊分門彆類很清楚,找起來很方便。

然後枕河發現,看來就是這張沒錯了。

於是她隻好把圖摘了下來。

這是一張絹畫,大約在牆上掛了好多年,已經很輕,有灰塵,裱了邊,釘在一個木框裡。枕河把裱的邊割開,割到落款處,她看了一下。

巧了不是。

“張擇端作”。

她當即決定,如果有一天能回現代,她一定要好好吹一吹她摸過偷過割過張擇端的畫。

搞這種破壞實在不能怪她,要怪就怪白愁飛。什麼都怪白愁飛。

大約老天看她這個女鬼實在可憐,在這個世界也給她開了一個金手指。隻見她把畫折成一個四方大包,拿出她裝應急用品的包袱(東西當然已經取出了),塞了進去。

於是這幅畫就變成了半透明的,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她依舊小心謹慎地避開人群,從窗戶邊一遛而下,飛鴻無影,潤回了踏梅尋雪閣。

她隻知道踏雪尋梅,卻不知道為什麼這地方要反過來叫踏梅尋雪,覺得還是叫冷香小築最好。正胡思亂想,聽到雷純在說話。

她決定先去聽一聽。

雷純微笑的時候有酒窩,使她顯得又甜、又純、又美,但她即使微笑的時候,也總是帶著一點憂愁,更讓人憐惜。

至少坐在她下首的這個人就很憐惜。

這個人年紀也不大,長得很俊秀,如果痩那麼兩百斤,應該是個帥哥。他顯然很喜歡雷純,在溫暖的室內,緊張得不停擦汗。

如果隻是女神和舔狗的會麵,枕河當然沒興趣。

顯然女神找她明明不喜歡的舔狗說話,一般是有目的的。

何況雷純又不是無欲無求救苦救難的菩薩。

隻聽雷純說了一句:“請務必看緊了楊無邪。”

枕河聽到這句話,立刻退了出去。

她急急忙忙地回到樹洞,把背上的包袱解開,拿出疊成厚厚一大包的絹畫,輕裝上陣,扭頭就走。

蘇夢枕看她神情不對,問道:“你遇到了什麼事?”

枕河道:“楊無邪在雷純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