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個磊落的蘇公子(1 / 2)

枕河很困,很累。

她不是一個經常熬夜的人,或許在她大學的時候尚可以搞幾個通宵,但隨著年齡稍長,她發現熬過的夜和她脫的發是成正比的。

她很怕禿頭,所以她即使可以喝酒、燒烤、吃炸雞,她也很少熬夜。

如果要加班,她可以加到十一點,然後在辦公室洗個澡就睡,但絕不通宵。這在這行、這個職位其實很奢侈,不過她會儘量壓縮其他的時間,儘量集中注意力去辦一件事,所以她現在的頭發很好,很濃,很長,還很黑亮。

正如每一個姑娘都愛惜自己的容貌,她當然也是,何況她本就美麗,她尊重和寶貝這種美麗,想讓自己美麗的時間久一點,想讓自己美麗的程度再上一個台階。

可是她昨晚被迫熬夜,聽蘇夢枕說了半夜的江湖事和朝堂事。

不僅要聽他說,還要記,還要問。

她上下眼皮打架,蘇夢枕居然問她——“你困?”

她恍惚地點頭。然後好像是頭懸梁錐刺股的學生,立刻又抬起了頭。

實在是太慘了。

最後蘇夢枕沒有說什麼,他隻是以為女鬼是不用睡覺的,並沒有什麼彆的意思,而且他自己一直就是魔鬼作息,都習慣了。

儘管他的時間實在已經不多。

因為怕泄密,雷純依然請他待在這個隱秘的簡陋出口,並禮貌地表示了歉意。

蘇夢枕也沒有意見,他本來就不喜享樂,而且他認為,痛苦更能激勵人的意誌,他原先坐的那張怪椅子,也是令人不舒服的。

但是他今晚有點窘迫。

與一個女子談半夜的話已經過於親密——他與兄弟都極少說這麼多。

雖然談的全是公事,但能談的下去,說明他願意。

隻是這個簡易的出口隻有一塊打磨平整的石板,空間很小。兩人坐著說話倒沒什麼,但是枕河要睡覺。

蘇夢枕竟然有些手足無措,他年紀輕輕已是江湖一方霸主,京城白道的總瓢把子,令人聞風喪膽的樓主,可著實沒有什麼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更沒有和一個女孩子“夜半”相處“一室”的經驗。

他當然知道不可能叫人家出去——她去哪裡呢?總不能去雷純的房間睡,也不可能去那幾個使劍丫鬟的房間睡。

而他自己也不可能出去,平白叫雷純生疑。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那是糙人和銀賊說的。

磊落的蘇公子當然不是。

枕河不知道磊落的蘇公子想什麼,她隻是又抽出了她的腰帶。她的腰帶兩頭有鎏金的扣子,巧手一拆,扣子就成了釘子。

然後蘇夢枕看著她翻身睡在了衣帶上,終於,緩緩透了一口氣。

第二天天還未亮,雷純的貼身劍婢送來了食水。

蘇夢枕叫住她,又要了一麵銅鏡。

他對著銅鏡仔仔細細地看。

蘇夢枕當然不是看自己的容顏是否英俊,而是先看——

眼裡麵的紅點——還有,但是已經從十一個減少到了兩個。

再看他的下巴——原先泛藍的皮肉已經隻餘淡淡的青色。

毒在好轉。

他的力氣也在恢複,儘管很緩慢。

此前他可以拚勁全力使出一刀。現在,還有一刀。

這已足夠。

江湖上能讓他出兩刀的人已不多。

何況他們也不知道他隻能出兩刀。

何況今日是兩刀,還有明日、後日,待他能出到十刀的時候……

他就能殺了白愁飛。

蘇夢枕不蓄須,他覺得這樣精神好一些,人也利落整潔。隻是他重病以來,纏綿病榻,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和精力打理外表,才胡髭落拓。

鏡裡的容顏實在憔悴。不忍觀。

他歎:朱顏日日驚憔悴。人事改,空追悔。枕上夜長隻如歲。

他枕上無夢。

枕河醒來的時候,蘇夢枕正在刮胡子。

用的是他那把美麗的紅袖刀。

紅袖刀雖然不大,但當然比刮胡子的剃刀要大實在太多了。

枕河問他:“怎麼用這把刀。”

她昨天已聽說了“血河紅袖,不應挽留”這四把天下聞名的神兵。

蘇夢枕淡淡地說:“這把刀就像我的手。”

枕河嘲笑他:“那你用得可不怎麼樣。”

蘇夢枕沒理她。

但是枕河取下了她的釵,從裡麵又拆出一把細小的刀片。

蘇夢枕看見了,說道:“事成後,得找班家的人再給你做幾個這樣的釵。”

枕河笑了一下。

然後按住了很有意見的蘇公子,自己動手,熟練地給蘇夢枕刮臉。

蘇夢枕臉色有點不好看。

但是他沒有說話。

鋒利的刀片在他的頸部,觸動,橫斜,輕輕一片,幾根微卷的胡髭便絮絮落了下來。

蘇夢枕閉上了眼。

他從來沒有讓人為他剃須。

因為太近。

離他的喉管太近。

即使是他,也不太願意把喉管離彆人這麼近。

這是一種誘惑。

殺了蘇夢枕,立刻能得到極為豐厚的回報。這份回報太過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