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揚眉道:“做了就是做了,殺了就是殺了,難道你見死不救還要誇、為民除害反要怪?”
枕河說:“可是我怕他們有了提防,壞了計劃。”
蘇夢枕淡淡地說:“你出手後,白愁飛先是殺了無尾飛□□歐陽意意,和小蚊子祥哥兒,這兩人死透了,死無對證,他即便回過神來殺錯了,以白愁飛的性子也絕不承認。而旁人隻以為他遭手下背叛,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其二,”蘇夢枕說,“那個帶著易容成王小石爹和姐姐的人,極有可能是四大名捕中的追命,這種輕功,這種人品……他這麼一露麵,白愁飛必須要去關押二人的地方確認,王小石就能黃雀在後救出親人。而你的運氣實在是好,白愁飛即使發現不是他的手下乾的,也會以為這一次襲擊是營救王小石親人計劃中的一環。”
“但是,”蘇夢枕神色突然嚴厲起來,“你這一掌實在是亂七八糟,沒有發揮出一半的功力,這是我唯一不滿意之處。”
枕河急道:“我原先打向他後心,誰知道他竟然偏了一偏,我變掌不及……”
蘇夢枕說道:“你右掌拍出,左手做什麼去了?你隻當彆人看不見你,卻不知道人與動物一樣,偏偏有直覺。但這是因為你臨敵經驗不足,我不怪你。”
枕河問:“那我們行動要提前嗎?”
蘇夢枕沉吟。
枕河緊張地盯著他瘦削的側臉,半明半暗地沉在燈光裡。
蘇夢枕思路很快,他隻思索了片刻,便說道:“明日,天子要去龍八的尋夢園,我本不想動手,是因為他必然興師動眾,不僅帶上米有橋、黑光上人、龍八隨駕,還可能帶上舒無戲或是一爺。”
枕河問:“這麼多高手,我,我可以嗎?”
蘇夢枕幽幽地說:“你要問你自己。”
“問我自己?”
“對。”蘇夢枕看著她,“你隻打過順風順水的仗,沒在絕境中打過逆風翻盤的仗。你問問自己,你的自信到哪裡去了?一個天下第七、一個白愁飛就讓你恐懼至斯!如果你沒有必勝的決心,那你還是不必去了,待我收拾了白愁飛,再過個三五年……”
“不行。”枕河握緊拳,“不能再等三五年。”
蘇夢枕冷冷道:“你以為我想等?”
枕河發現自己背上有點涼。
原來是冷汗。
太急了。
她心太急了。
失去了冷靜。
她左手疊右手,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蘇夢枕趺坐,閉目,不言。
良久。
他開口道:“你已想明白了?”
“我已想明白了。”枕河說,“我一會便去找楊無邪遞消息,明天就開始我們的‘炒菜行動’。”
尋夢園。
尋夢園在龍八的“八爺莊”。
尋夢,尋的是綺麗、雅致、秀逸的夢。
她曾經跟蹤趙佶來過。
園裡假山飛瀑,珍禽異獸,名花奇石。
很美。
但這次她從街上來。
她走過最狹窄、最昏暗、最窮苦的街頭。
教訓了幾個要行獸事的畜生。
抬手固定了一個搖搖欲墜的晾衣杆子。
把一包袱的一串串銅錢,悄無聲息地塞進貧窮的人家。
從這條街走出來。
她也從心中的困境走了出來。
於是她再度來到了尋夢園。
再看這繁華、奢靡、享樂的景象。
奇石不是奇石,是老百姓的肉。
珍禽不是珍禽,是老百姓的血。
她靜靜站在在老百姓的血肉裡,等昏君。
她心中無劍。
心中無刀。
心中隻有一念。
殺趙佶!
尋夢園說是龍八的,但憑他的財力、魄力和藝術造詣,當然修不起。
這座園子是蔡京修給趙佶的幽歡去處,書畫天子看膩了皇宮內院,去煩了寵臣府邸,於是蔡京又另起天地,以保持這位天字第一號遊樂玩家的新鮮感。
看似趙佶是臨時起意,但光是這浩浩蕩蕩的排場,鋪設的錦緞…
就知道這不過是蔡京早做準備,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引起了趙佶的興致。
他一向是個“為君分憂”的人。
也因此,天子來尋夢園的事,枕河他們也已經早就知曉。
來的人與預想的差不多。
武功最好的是米蒼穹(米有橋、米公公),他是個太監,身上很臭,但是居然有胡子(而且是真的不是貼上去的)。蘇夢枕說米有橋的武功是大內第一人,但具體高到什麼地步,沒有人見過他的出手。
米公公和小侯爺方應看結成了“有橋集團”,彙集的主要是不歸附於蔡黨的皇親國戚和勳貴。蘇夢枕和楊無邪都說方應看是個看不透的人,非常危險,他身份尊貴,義父是大俠方歌吟,隨侍的是“八大刀王”,就連給他掀簾子的都是江湖中的二流高手。
蘇夢枕認為,雖然有橋集團是用的米有橋的名字,實際主事的是方應看。
天下第七。真名文雪岸,親爹文張死於無情之手,她已見識過。
還有一個佛陀模樣打扮的人。枕河不認識,但看武功比天下第七還差一些。
然後就是龍八、八大刀王、蔡京身邊的四白發等等。
隻要她夠迅速,夠自然,能讓前麵幾個人“看不見”她,那後麵的這些,也不必放在心上。
此時的她,已經化成了一縷風。
已經非常接近自然。
北冥真氣又進了一步。
她冷眼看著趙佶換上了球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