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群野馬(2 / 2)

二人低調趕路,隻見到處民生哀艱,越往西北流民越多,蘇夢枕凝眉而思,心下已有主意。待到了天山腳下,枕河指著一處雲中雪頂,說道:“那就是靈鷲宮縹緲峰了。當年姥姥在時,什麼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都要來這裡拜見。隻是已過了兩個甲子,莫說姥姥,隻怕我靈鷲宮的後人……”

她心下惻然,這一路以來,武林中新興門派不少,但卻不曾聽說靈鷲宮的一鱗半爪,隻怕自己當初走得意外,姥姥無心經營,虛竹又生性淡泊,靈鷲宮從此後繼無人。

蘇夢枕見她情緒寥落,沉聲道:“物換星移幾度秋,人還活著,再建一個就是了。”

枕河洗去了易容,以真顏上山,期盼遇到故舊。

二人到了宮中,居然真的找到了一群社恐的宅女,其中一個老婆婆認出枕河形貌——她小時候見過少宮主畫像,大驚失色,自稱是符敏儀的孫女,問枕河與當年的少宮主是何關係,為何少宮主突然失蹤?

枕河道自己南柯一夢,又怕眾人不信,還說了幾件舊事。又帶著婆婆去當年自己住的房間——此處一直未變,隻是當日的綾羅綢緞早已褪色脆化,仿佛開了一個時空之門。

她打開床下的機括,其中滿滿鋪著銀磚,恐怕值有萬兩,她打開放在上麵的卷軸——這卷用藥水處理過,雖已發黃,倒還展得開——隻見畫中是數十個女子,形貌各異,老幼皆有,圍著一個梳著雙髻的老太。

她道:“這是敏儀畫的,中間這個是姥姥,”她指著旁邊一個少女道:“這便是我。這是梅蘭竹菊四個。這是敏儀自己。”

符敏儀心思小巧,針線無雙,自然也精於畫技,這畫像雖人物眾多,但栩栩如生,眾人見畫中的少女,雖猶有稚氣,卻可窺傾城之色,與眼前女子極為相像,何況這等隱秘所在,若不是她親自開取,誰能得知?

那符婆婆當即拜倒,枕河抬手道:“這些禮便不用了。我隻問,姥姥何時故去的?為何宮中隻有你們?虛竹何在?”

符婆婆悲泣:“聽祖母說,第一代尊主高壽一百,無疾而終,因少宮主失蹤,將靈鷲宮尊位傳於師侄虛竹子。靖康之役,虛竹子尊主、蕭大俠為保家國,帶靈鷲宮眾人、少林寺僧人及一眾武林好漢到太原守城,尊主和蕭大俠以身殉國,餘下十不存一,開國公(李綱)親自扶靈送歸天山,虛竹子尊主未收徒弟,也未成婚,外頭又兵荒馬亂,於是靈鷲宮便閉門謝客,隱居深山已有六十六年。”

枕河歎息一聲。“蕭大哥一去,阿朱想必也跟著去了。”

符婆婆道:“的確如此。不過蕭大俠的玄孫如今還管著天山馬場,與我們多有往來,少宮主若想見他,老身便去寫封信。”

枕河說:“勞婆婆派個熟門熟路的姐妹與我們一起去便是,不必再讓人來回折騰。”

符婆婆道:“少宮主此番回來,可有什麼計較?”

枕河道:“金人搶我河山,奴我民眾,殺我好友,不滅了他,我心裡咽不下這口氣。隻是靖康之役打掉了靈鷲宮兩代基業,人丁飄零,我如今又受了傷武功全失,隻能從頭再來。”

符婆婆從祖母的回憶中知道這位少宮主醫術很高,武藝也好,帶領靈鷲宮從依靠強迫彆人供養到發家致富,十分得眾人喜愛,卻沒想到枕河之後又打了兩個副本,乾的都是造反的事,與當年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她聽了枕河的豪言壯語,隻怕少宮主被童姥寵愛過頭,不識人間疾苦,心道罷了,我已活了七十六歲,祖母大恩未報,就是豁出老命又怕什麼。

她如此想,親自帶了枕河與蘇夢枕去馬場,走到接仙橋處,原先隻是一條鎖鏈,現已加了幾條鐵鎖還鋪上了木板,建成了一座吊橋,但依然搖搖晃晃。隻見少宮主伏在同來的少年肩上,這少年輕飄飄一躍,足不點地而過。

這功夫實在駭人聽聞,符婆婆與眾人都讚歎不已,枕河從蘇夢枕身上跳下來,笑著道:“你嚇著人家啦。”

蘇夢枕道:“無妨。”

符婆婆畢竟年長,看出這二人大有情意,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不免多打量了幾眼,蘇夢枕抬眼一看,她立時心下大震,從腳底生出一道涼氣,實在不知道這武功高絕的男孩是什麼來路,竟生得這樣一雙瞧儘人心的冷眼!

這一路惴惴不安,來到天山馬場時天色已稍晚,聽聞靈鷲宮來訪,場主蕭安親自帶了幾個孫子輩的來接。

蕭峰與阿朱隻有一子一女,當年靖康之難蕭峰與兒子蕭喬均戰死沙場,如今後人不多,加上媳婦姑爺,一大家都在馬場裡。蕭峰與阿朱很會教孩子,子女孫輩都忠厚善良,在天山一帶很受人尊重。

隻是蕭峰沒把降龍十八掌傳下去——這是丐幫的武功,他隻傳了後來丐幫的幫主,於是他們後人學的是靈鷲宮的功夫。可惜靈鷲宮講究機緣,與蕭峰這種一力降十會的打法不太相合,一家子竟無一人能達到高手的門檻。

蕭峰玄孫蕭安如今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見到這位自稱太爺爺好友的妙齡女子,著實不知道如何稱呼,枕河也沒在意。

蕭峰當年背負奇冤,是枕河為他出麵澄清,拆穿了馬夫人的陰謀。後又數度為他解圍,知道他想與阿朱去關外牧馬放羊,便將天山馬場交與他夫婦。蕭峰一生最重情義,從不以馬場主人自居,但靖康一戰,他帶走了馬場裡幾乎所有的成年馬匹,一直心有愧疚。阿朱便令後人需歸還靈鷲宮雙倍的馬匹或金錢,直到還儘為止。

到了蕭安這一代,尚未還清“欠馬”,這位老人家甚是慚愧。枕河笑道:“蕭大哥還與我算這個,那他為國犧牲,這情義我又如何還他去?隻是我看這些馬兒,雖健壯但卻不甚神駿,與當年的疾風一代相去甚遠。”

蕭安道:“我們年年到草原上用母馬誘來野馬受孕補充種群,天山多有駿馬,隻是說來慚愧,老夫武藝低微,這野馬凶悍非常,實在難以馴服帶回。”

枕河道:“無妨,明日我便進草原捕馬。麻煩給我準備些繩索。”

蕭安不放心,又派了幾個得力的人跟著,枕河亦無可無不可,說定了事情,在此休整一夜,第二天便帶著眾人往草原走。

枕河當年經常進草原捕馬,她眼光高,一直可持續性地竭澤而漁,每次去隻帶幾匹最神駿的回來做種馬,有時候見小馬駒有潛力也會帶,因此經驗豐富。不到一月,眾人滿載而歸,其中一匹棗紅色的頭馬堪稱天馬,其餘幾匹母馬也是品相完美,甚至不少是買大送小,十分劃算。

蘇夢枕得知蕭峰事跡,是他平生最敬重的英雄好漢,又見他後人心地也不錯,有不少還是天生神力,於是把朱大塊兒和唐寶牛的武功去粗取精,改成一套二十四招的“鐵拳”相授。待回來時,大家已對蘇夢枕心服口服,隱隱以他為首,口稱公子,並不以他年紀樣貌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