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座高山(1 / 2)

一匹快馬在官道上向北疾馳,越靠近目的地,路麵越平,剛下過雨,但鴉青色的地麵像石頭一樣,一點也不泥濘。

馬上的人軍役打扮,一路疾馳到營外,亮了身份,得以長驅而入,把信交到長官手裡,才鬆了一口氣。

接信的人道聲辛苦,讓這送信的人坐下喝杯茶,自己則當眾拆信,看過之後麵帶喜色,此時遠處正爆發陣陣叫好之聲,送信的人伸長了脖子,問:“軍中有什麼節慶?”

接信的人姓曲,正是黃藥師的大徒弟曲靈風,如今做了文書。聽這人問,曲靈風笑道:“兄台趕得巧,今日是三月大比,方才想必是打到精彩處。正好這一份喜報要呈公子,兄台可隨我來。”

那軍漢早聽說膠東軍中新鮮玩意多,武將更是個個如神,聽到“蘇公子”這三個字更是猛然離座,喜不自勝,搓著手道:“公子果真在這裡?那俺要是見了公子,回去可有得吹啦!”

曲靈風見怪不怪,自從蘇公子異軍突起,從膠東起家,短短三年帶領金風細雨樓發展了京東、京西、河北、秦鳳路二十三州的勢力,形成了黃河以北對金、殘遼、後西夏交彙的防線統一,論對軍隊的掌控實際已做到了大宋立朝以來第一人,經過三年治下、禦軍、屯糧、訓練,如今宋軍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部隊牢牢聽命於蘇公子,若能親自得公子召見,回去能吹一輩子。

這世上的人總是很奇怪,如果一個人僅僅比你好一點,可能會妒忌,如果人家一騎絕塵,那往往就是仰望大佬了。

二人走入演武場,卻見中間一處搭起的擂台,四周整整齊齊烏壓壓坐了足有數千人,每人都坐在一個小馬紮上,坐姿皆是一樣,除了打到激動處叫好,竟無多一句閒話,可見軍紀嚴明。

在人群之後,有一片大約是武官的人,或立或坐,目光炯炯地盯著擂台,當中坐著一個穿青衫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亭淵嶽峙地坐在一群粗獷的武將中央,像一塊發光的白璧,他神色高傲冷淡,麵容卻年輕得過分,眼中如同燃起幽幽的寒火,看一眼就讓人低下頭去,不敢再與他對視。

這傳信人此前遠遠見過蘇公子,卻從未如此近距離見過,當即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心理壓力,又帶著隱隱雀躍,他文化不高,不知如何形容自己這種敬畏之心,隻訥訥地跟著曲靈風,看著曲靈風將書信呈上。

蘇夢枕接過信一看,誇了一句好,問了來人幾句話。曲靈風已大喜過望——公子眼光極高,能得他一句不錯已經是難得的獎勵,一年中聽他說“好”的次數不到十次,說句“很好”那簡直要放炮慶祝,急忙謝過告退,又貼心地交代自己的親隨郭嘯天給這傳信人找個好座位,觀看軍中大比。

隻見擂台上的卻是兩個加起來足有一百歲的擂者在打鬥。一個五十餘歲的武將五縷長須,身形強壯如牛,拖著一杆長/槍。另一個四十餘歲,麵如冠玉,卻使一柄長劍。二人打到眼花繚亂處,槍花、劍花如白色的海浪,竟已瞧不清人影。

這使槍的武將仗著兵器長,挑、抹、刺、格俱是有極大優勢,且難為他老當益壯,一把年紀居然虎虎生威,絲毫不見老態。

那使劍的中年人氣度沉穩,隱隱有宗師氣象,也不以自己武器吃虧為意,見對方槍尖到處,閃身一格,手中長劍已向他握槍的手削去。

那老一些的人槍杆橫挑,相接處隻見金鐵之聲,原來這人天生神力,這槍竟通體都是熟鐵打造,他武起來卻舉重若輕,足見武功之高。

二人比了百餘招,終究是那中年人技高一籌,台下轟然叫好,使槍的武將哈哈大笑,爽快認輸,提槍下台,卻直往蘇公子這一席走來。

郭嘯天起身相迎,待人走遠,才悄悄向傳信兵解釋道,這位就是現任淄州知府兼膠東安撫使的辛公稼軒。

傳信兵咋舌道:“辛公的英雄故事我是聽過的,竟想不到一來就見著他!那使劍的是何人?竟然能打得過辛公?”

郭嘯天道:“這位王提舉,單名喆,當年也是抗金的名將,武藝十分了得。這三年軍中大比,拳腳功夫中,除了一位姓黃的奇俠和京西路的畢將軍,再無一人能與他對上五百著。但他夫人曾於一年前勝過他,那一場真個打得精彩至極!可惜這位夫人勝了之後便不再參與大比,而是去教導女兵營了。”

傳信兵也聽聞膠東還有女兵營,卻是正兒八經的巾幗英雄,頗有當年護國夫人梁紅玉的風範,可見蘇公子用人獨到,彆具一格。

他聽到黃藥師的名字,卻是與有榮焉,道:“黃大俠我倒是常常在陸公座上見著的。”

辛棄疾踏步流星,瞧見蘇夢枕神色,直問道:“公子有何喜事?”

蘇夢枕答道:“蜀中吳曦已死。”

辛棄疾又哈哈大笑起來,他性格豪俠,聲如洪鐘,這一笑眾人都回過頭去看他,也有上來問是何事的。蘇夢枕便將信遞給了辛棄疾。不一會兒,大家都知道蜀中安撫使吳曦與金人勾結作亂、被經略相公陸大人帳下一黃姓俠客格殺的捷報。

有人記起舊事,問這俠客可是前年與王喆幾乎打成平手的黃藥師?蘇夢枕答了一聲“是”。

那人誇到:“公子慧眼識英雄,”這人又誇王喆夫婦武功天下少有,已是難逢敵手。

他正誇著,隻聽一聲陰沉沉的聲音從遠處喝道:“難逢敵手?哼,那我便來做你的敵手!”

這聲音鏗然似金,說罷從遠處奔來一個白衣人,眾兵起身舉弓,蘇夢枕卻擺了擺手,於是大家便瞧見這白衣人迅捷無比地跳上擂台,手持一個拐杖便與王喆打鬥起來。

這白衣人高鼻深目,西域長相,武功詭譎。王重陽接他一招,持劍去挑他手杖,卻見杖頭的小蛇抬首吐信,居然是活的,不由吃了一驚,但他招式沉穩,招未用老已變,足下連踢,二人一觸即分,在台上各自站了一邊,心下都是一震,知曉遇上了極為難纏的對手。

枕河文士打扮,坐在蘇夢枕身後,本是來看自家愛豆下場比試,以王重陽的武功,辛老能打到這般情況已是雖敗猶榮,正準備誇誇,不期卻來了這樣一位不速之客。她近年來已對江湖中事甚是了解,想到前幾日少林寺來信說一個西域人打上門去,寺中無人能敵,被他好不嘲諷一番,開口斷道:“這人必定是歐陽鋒。”

蘇夢枕微微頷首,示意知道了。他站起身,走出人群。沉聲問道:“歐陽先生來此,有何見教?”

歐陽鋒隻聽這一聲平平無奇的問詢如奔雷般在耳邊炸開,便知說話的人內力之深厚已是平生僅見,轉頭去看,隻見一個穿青衫的少年公子端手站在遠處,相貌清瘦俊雅,氣質高絕,旁若無人。

王重陽斂劍,尊了一聲“公子”。

歐陽鋒問:“你這小子就是金風細雨樓的什麼樓主?”言語間極不客氣。

王重陽瞟他一眼,心道畢竟是夷狄不識貨,公子武功之高連我也不過能敵他一時半刻,這人竟以公子年紀小就起了輕視之意,那真是老壽星吃□□活膩了。

蘇夢枕淡淡說:“我就是蘇夢枕。”

歐陽鋒外表粗豪,實則心思詭譎,他言語間對蘇夢枕處處輕視,內心卻時時留意——他來前已多方打聽,這蘇夢枕崛起不過短短三年,名聲已是極大,但他收攏軍隊卻不是以武功定江山,而是謀略有度,更不曾與武林中人出手。他便推斷這位蘇樓主武功未必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