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封信(2 / 2)

蘇夢枕放了手上的紙。

他緩緩歎了一口氣,走到床邊問:“遇到了什麼事?”

枕河搖搖頭,“沒有,隻是不知道我在這裡能呆多久,也不知道會去哪裡,哪個世界,也不知道那個世界你還會不會在。”

“夢到家裡人?”

“一直夢。”枕河說,“其實從殺了趙佶……我就一直在夢中見到家裡。”

蘇夢枕道:“你家裡一定很寵你。”

枕河低聲說:“是啊,我是獨生女。我媽特彆愛我。我們那裡,沒有這麼多糟心的事情。”

蘇夢枕說:“真好。”有些悵然。

枕河說:“我還回得去嗎?”

“我也不知道。”蘇夢枕說。他微微皺眉,很快道:“人生本來倥傯苦短,若我不在,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就是。”

枕河道:“不說這個了。我看金國猶有餘勇,隻是國內分崩離析,不大團結,你在這裡也休整了一段時間,不知道你拿定了什麼主意沒有?”

蘇夢枕點頭道:“不錯,打下遼陽與大定府,手上籌碼足夠,可以談了。”

枕河伏在他肩頭,輕罵道:“奸商。”

蘇夢枕拍拍她的臉,說:“我不僅與金國談,還要與遼國、蒙古都談一談。”

枕河聽到蒙古,又有些擔心地低頭思索,蘇夢枕知道她心中有憂慮,便與她說起天下大勢,說他的想法。

以及準備找接班人的事情。

枕河啞然失笑:“你二十歲不到就想退休?你的手下哪個不比你年紀大?我看辛老還壯心不已,畢將軍也雄心勃勃,人家六十歲的人了還沒說退休呢。”

蘇夢枕笑了一下,淡淡地說:“與年紀無關。”

這個小插曲過後,在蘇夢枕的牙尖叉銳、大軍壓境的威壓之下,宋與金、遼開始了談判。

蘇夢枕則派丘處機去了一趟蒙古,丘處機雖然莽了點,但這小子是個語言天才,不僅學會了女真語,還學會了蒙古語,鐵木真的確是雄主,最欣賞英雄豪傑,丘處機與他頗為投緣。

這場談判金國那邊最早結束,也結束得最為意外。

想和談的完顏永濟被臣下主戰派殺死,他的幼子在一群忠臣的保護下居然逃到了宋使這裡請求庇護,宋朝使者是趙汝愚的門生,拜過蘇公子的碼頭,立即和小王子逃回了蘇夢枕的軍營。

接著蘇夢枕利用金國國內的矛盾,把作亂的幾個頭領殺了,誘降了幾個文臣,打開城門迎他入關。他把主要部族逐到了更北的荒原,小王子封了個定王,向宋朝稱臣,打包送到臨安,大金宣告滅亡。

遼國雖疲弱,也早已被逐出中原,但西北部占地夠大,是中原與蒙古的戰略緩衝地帶,遼帝也早已沒有先祖的雄心壯誌,見宋居然滅了金國,也不得不重新審視,反複衡量,反而最不好談。

蘇夢枕從來都知道,要在談判中取得上風,最主要是靠實力。麵子是裡子給的,裡子是拳頭撐起來的。如果宋朝還是那一個兵疲將少的狀態,那純純就是被人宰割的肥羊。

現在他則是仗勢欺人,就目前他對軍隊的掌控來看,宋的天子的命令,他大概率是聽個響。儘管他不搞個人崇拜,也不會消弭打下燕雲十六州的給軍中帶來的震撼,人人都知道蘇公子,人人都奉他為主子。

除了畢再遇、王重陽等名將之外,在嚴酷的戰爭中,蘇夢枕也挑選、培養了一批年輕的武將,這些人如等待躍龍門的金色鯉魚,不停地向上飛躍,嶄露頭角。

蘇夢枕個人並沒有要當皇帝的意思,他對皇權十分厭惡,對宋朝的皇帝更是看不上。他認為無論是怎樣的開國明君,都免不了隻想把位置傳給自己的子孫,幾代之後必然庸庸碌碌,實在沒什麼意思。

包括他自己,也不認為他的後代(如果有的話)一定都是精明能乾的天之驕子。

相比由個人主導,他更相信一套成熟完善的機製。正如即使他被白愁飛奪權,金風細雨樓還能在楊無邪的管理下勉強運行,沒有荒廢。

他要選繼承人,也不是說笑,他要通過選拔一批能夠執行他決策、理解他的思維、而且心智成熟、堅韌不拔的人把這套軍事和行政的機製運營下去。這是枕河說的“以製度管人”,而不是“以人管人”。

蘇夢枕屢遭背叛,心態蒼涼,對爭權奪利早已厭惡至極,無論是朝廷還是武林,他都沒有太多的留戀。他一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此番算是報了國仇家恨,如果可以,他寧願在平安盛世中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書生,或是一個隱居的俠客,管一管不平事,躬耕壟畝,攜美而遊,足慰生平。

正因為對蘇夢枕了解得越來越透徹,讓枕河覺得自己陷得太深。

常說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枕河覺得蘇夢枕一開始吸引她的就是才華和人品,而且隨著了解深入,她心裡居然已經到了“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階段,覺得自己男朋友天下第一帥,即使玉樹臨風的黃藥師當麵,她也隻看得到蘇夢枕一個人,已經是個唯粉。

她唯一糾結的還是怕離彆。

從金風細雨樓的副本到射雕的副本,中間是出了關七這麼個意外,才讓蘇夢枕也來到了這裡。但這世上沒有另一個關七再出現,把她和蘇夢枕帶走。

她覺得這些穿書的旅程如果是一個設定,那恐怕已經出了bug。導致她前程未明,不敢向蘇夢枕承諾什麼,也不敢再多愛一點。

她怕如果再也見不到蘇夢枕,自己會很難走出這段感情。即使她可以保持單身一輩子,但心靈的創傷卻無法治愈,她無法想象自己隻依靠一點點甜蜜的回憶去度過此後餘生,那樣太痛苦了。

蘇夢枕何等聰慧,也早已知道她的顧慮。

包括她一直非常小心的避孕。

但是蘇夢枕沒有說什麼。

他與她不同。枕河有點感性,最主要的是她沒吃過什麼苦,對生離死彆很難接受。但蘇夢枕從小到大,幾乎每一日都在刀光中度過,心誌之堅韌可以說無人能及。

對生命中出現的僅有的柔情,他視若性命,珍惜不已,但一直很理性地看待。他知道枕河的出現隻能用“奇跡”形容,也接受她可能有一天會突如其來地消失,正如她的出現一樣無法琢磨,他也覺得此生無憾。

在一段感情裡陷得太深,如果不結婚是很難收場的。

蘇夢枕取了她一縷青絲,與自己的打了個結,寫了一封祭文,報了收回燕雲十六州的喜事,接著表明自己已有結發妻子,親人勿念。

然後燒了。

香燭的火光跳了跳。

蘇夢枕淡淡一笑:“讓她知道又要哭。”隨即抬頭怔怔地看著天。星雲變化,生機無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魂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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