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已修)(2 / 2)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6041 字 5個月前

蘇晉被這話一堵,半晌才吐出一個“是”,雙膝落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響頭:“請張大人幫學生一回。”

到底是讀書人,滿腹詩書讀到骨子裡,儘化作清傲。

都說膝下有黃金,若不是為了故友,一輩子也不要求人的。

張石山看她這副樣子,心中已是動容,方要起身去扶,卻被一旁伸來的手攔了攔。

落轎大人端著茶,慢慢踱到蘇晉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本官同你說幾句實在話,你聽好。”

“今年開歲不順,什麼世道你心中該有數。莫說是丟了一個人,哪怕死了人,燒了幾座廟,隻要天下大致太平,能揭過去就揭過去了。為官當有為官者的方圓,跟大理寺講情麵買賣,且先看自己身份。”

夜裡,蘇晉回到應天府衙,坐在榻上發呆。

鄰屋的周通判看到了,問:“那位張大人將你回絕了罷?”又搖頭歎道:“我勸過你,這些當官的老不修,活似臭茅坑裡的石頭,一則迂腐,二則嗜‘蠅’,你何必自取其辱。”

周通判字皋言,單名一個萍字,當年春闈落第,憑著舉子身份入的京師衙門。

蘇晉轉頭看他一眼,忽道:“皋言,朝廷裡年不及而立,且是三品往上的大員,你識得幾個?”

周萍嚇了一跳:“年紀輕輕就官拜高品?”又沉吟說,“不過自景元帝廣納賢能,這樣的朝官不至六七,亦有三四。”

蘇晉默不作聲,在案幾上抹平一張紙,沾水磨墨。

筆落紙上,須臾便勾勒出一幅人像。周萍鎖眉看著,竟慢慢看癡了,那紙上人長得極好,一雙眉眼仿佛本就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

蘇晉擱下筆:“這個人,你識得否?”

周萍道:“雖說三品以上的朝官有好幾個,可這等樣貌,這等氣度的,若不是戶部侍郎沈奚,那便非新上任的正二品左都禦史柳朝明柳大人莫屬了。”

蘇晉沉默了一下,聲音輕飄飄的:“我猜也是。”

大理寺這條道,是徹底被堵死了。

蘇晉躺倒在榻上,想起四年多前,她被亂棍加身,昏死在路邊。隻有晁清來尋她。風雨連天,泥漿沾了他的白衣袖子,他將她架在背上,索性連傘也扔了。

蘇晉渾渾噩噩間說了聲謝,晁清腳步一頓,悶聲回了句:“你我之間,不提謝字。”

受恩於危難,結草銜環以為報。

周萍方起身就聽見叩門聲。天未明,蘇晉站在屋外,眼底烏青

,大約是輾轉思量了一整夜:“小侯爺的密帖呢?拿來給我。”

周萍原還困頓著,聽了這話,陡然一驚:“你瘋了?”

蘇晉不言語,從一方紅木匣子裡將密帖取出,帖子左下角有一鏤空紫荊花樣,裡頭還寫著一道策問。

這樣的信帖麵上瞧著沒什麼,裡頭卻大有文章——當今聖上以文治國,每月命翰林分發策問,令諸皇子作答,時限三日,答出無賞,答不出卻有罰。

收到這樣的密帖,大約是哪位殿下躲懶,找下頭的人代答。

宮中規矩嚴苛,雖說密帖經手之人甚少,但若鐵了心要查,也不是查不出的。半年前,欽天監一名司晨就因幫十四殿下代擬了一道策論,被活活打死。

蘇晉將桌上一杯冷茶潑到硯台裡,碾墨鋪紙,落筆就答。

周萍在一旁看得觸目驚心,連忙將門掩上,跟過來問:“昨日我要燒這密帖,你攔著不讓,心裡就有這打算了?”

蘇晉“嗯”了一聲。

周萍急忙道:“你找死麼?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蘇晉道:“危牆雖險,尚有一線生機,總好過屈身求人。”

周萍要再勸,外頭有人催他上值。匆忙洗了把臉,走到門前,回頭看蘇晉仍舊一副筆走如飛慷慨赴死的形容,隻好叮囑:“你要找晁清,我替你想轍,你莫要衝動,切記三思而後行。”

蘇晉沒抬眼,回了句:“記得幫我畫卯。”

策問論的是中興之本,蘇晉答罷,收拾好筆墨出門。

外頭又在落雨,雨絲如斷線,細且密,她回屋取蓑衣,想了一想,又取了那柄天青色油紙傘。這是柳朝明的傘。蘇晉想,此一行,若能撞見柳朝明,便將這傘歸還了。

周萍說三思而行,她不是沒有聽進去。可有什麼辦法呢?

她實在不願欠旁人什麼,點滴之恩,便要湧泉相報,而晁清相扶相持之恩,竟要以命相搏了。

她這一生注定艱險,長此以往,還是與旁人少些瓜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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