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聽了個大概。
遊街途中一直有人鬨事,至朱雀巷,場麵徹底失控,五城兵馬司的兵衛隻險險護得幾位官員與狀元爺的安危,榜眼和探花均被掀下了馬,卷進人潮裡去了,甚至有人與官兵打起來,有死有傷。
那衙役煞白著一張臉,驚魂未
定:“小的從未見過這陣仗,那些鬨事的連皇榜都撕了,怕是要折騰個不死不休!”
劉義褚聽到有死傷,臉也白了:“孫府丞人呢?他不是早帶人巡視去了麼?沒跟著狀元爺一行人馬?沒幫著五城兵馬司治治這群不要命的?”
衙役道:“原是帶人跟著的,可走到夫子廟,那些鬨事的看到穿官服的已是六親不認,孫大人就……”
“混賬東西!”不等他說完,劉義褚一拳砸在門柱上,也顧不上誰官大誰官小,轉頭看著蘇晉:“你來說,該怎麼辦?”
蘇晉隻覺從昨日到今晨,這一茬兒接著一茬兒如驚濤拍岸,撞得她太陽穴生疼,而今到了這旦夕存亡的一關,她竟奇異般冷靜下來,餘光裡掃到一步步悄無聲息退出去的晏子萋,高喝了一聲:“站住!”
伴著這一聲呼喝,守在府門外的兩名衙差將水火棍交叉一並,攔在晏子萋跟前。
蘇晉沉聲吩咐:“來人,把她給我捆了!”
晏子萋瞠目結舌:“你敢——”話未說完,已有衙差背著麻繩來了,他們不知眼下此人正是晏家大小姐,隻以為是尋常丫鬟,三下五除二就將她捆了起來。
蘇晉又問阿齊:“馬車備好了嗎?把她送去太傅府。”
晏子萋急得帶了哭腔:“你這麼做,就不怕得罪晏家,得罪太傅?”
蘇晉道:“若任你去了朱雀巷,我這腦袋也就不用在脖子上呆了。”
她說著一頓,又想,這京師上下不知哪條街巷還藏著趁亂鬨事的歹人,晏子萋這一去未必無恙,便從袖囊裡將晏氏玉印取出,交到晏子萋手裡,冷冷道:“拿走防身。”
蘇晉看著阿齊將晏子萋拎上馬車,回頭便與劉義褚道:“你留在衙門,給我備一匹馬。”
劉義褚愣了愣:“你瘋了?”
蘇晉一陣風似地折回堂內,取了官服往身上籠了,一麵說道:“不然呢?守在這裡坐以待斃?還是帶著十幾個衙差抓人去?怕是連夫子廟都殺不過去就要被打回來。”
差役已將馬備好,劉義褚一想到方才的衙役說那群鬨事的看見當官的六親不認,覺得蘇晉簡直作死,再勸道:“那你好歹將這身官服脫下來啊!”
蘇晉翻身上馬:“我區區知事
,沒了這身官服,如何差遣得動散落四處的衙役?如何跟五城兵馬司借人?”
劉義褚一把抓住韁繩,狠狠咽了口唾沫:“時雨,你聽我說,衙門的差事哪能比自己的命重要?便是今日這差當不好了,大不了致仕不乾了,往後的日子山遠水長,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蘇晉知道他是為自己好。
她勒韁坐於馬上,看著天邊變幻莫測的雲,耳畔一時浮響起喊打喊殺之聲。
十年前的浩劫猶自振聾發聵,遑論今日?
蘇晉低聲道:“我不是跟自己過不去,是人命。”
劉義褚聽了這話,愣然鬆開韁繩,蘇晉當即打馬而去,濺起一地煙塵。
有衙役在一旁問:“劉大人,我們可要跟著去?”
劉義褚搖了搖頭,他們十來人,去了又有何用?
他忽然有些想笑,孫老賊雖不學無術,看蘇晉倒是看得準,麵兒上瞧著是個明白人,皮囊裡一身倔骨頭。
劉義褚心裡不是滋味,他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將“安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可蘇晉那一句“人命”仿佛點醒了他,讓他隱隱窺見這場荒唐的鬨事將會結下的惡果。
難怪堂堂左都禦史和大理寺卿會並頭找上門來。
劉義褚當機立斷道:“你去找周通判,讓他能召集多少人召集多少,去朱雀巷與蘇知事彙合。”又吩咐另一名差役,“你拿著我的官印,去都察院找柳大人,就說蘇知事獨自一人去了朱雀巷,讓他無論如何,命巡城禦史也好,驚動上十二衛也好,去看看蘇知事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