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羨於是看向沈奚:“沈卿。”
“臣在。”
“戶部掌理戶籍財經,乃國之根本。本宮望你回到戶部後,勵精圖治,振奮圖強,切莫辜負了父皇與?本宮對你的希望。”
沈奚合袖,大拜而下:“臣謹遵殿下聖命。”
一事?畢,一旁的吳敞一揮拂塵,唱道?:“眾卿有事?請奏——”
國事?繁冗龐雜,縱然?許多要務朱南羨昨日已與?七卿議過,但各衙司一夜之間?又添新?務。
好在他分外勤勉地看了一整晚折子,議事?時倒也能做到心中有數。
然?而,禮部的羅鬆堂得罪了太子殿下後,今日早朝果然?一聲不吭了。
朱南羨卻記著安南國使臣遇到賊寇半途返京的事?。畢竟兩國邦交,茲事?體大,待諸事?議定,他說道?:“羅尚書,蘇侍郎,你二人留步,其餘的先退下罷。”
羅鬆堂撇了撇嘴,滿目含冤地往蘇晉身?旁挪了兩步,在眾臣退下之際小聲說了句:“蘇大人,您這回可不能不管老夫死活了。”
沈奚落在群臣後頭,最末一個出了殿。
外頭一行?臣工竟一個沒走?,紛紛迎上前來恭賀他。
兵部尚書龔荃道?:“老夫現如今最擔心的就?是西北那頭也出亂子,想建議殿下增派兵將過去守著,偏偏他們幾個——”他抬手指了指其餘三兩個尚書,“說我是窮兵黷武,犂庭掃穴。要照老夫說,什麼?秋禮修廟,能省則省,短什麼?也不能短了軍資,疆土沒了才是真正的禮樂崩壞,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若仔細答就?是左右得罪人,沈奚岔開語鋒,模棱兩可地回了句:“我是管銀子又不是變銀子,哪裡能省哪裡能餘要回去查過賬冊才知道?。”他彎了彎雙眼,“終歸是無論虧待什麼?也不能虧待了江山社稷。”
“好,等得就?是青樾你這句話。”龔荃笑道?,目光落在柳朝明身?上,又說,“前兩日西北那頭有異動,老夫與?柳昀其實議過這個事?,他說增兵西北的軍資問題,你說不定能有辦法,待你把戶部的賬冊翻好了,我三人當坐下來好好議一議西北的軍務。”
沈奚聽了這話
,移目看向柳朝明,半晌,笑盈盈地道?:“記得去年年末你我對弈過一局,我輸得慘,棄子爭先,手中黑白儘被顛覆。後來又開一局象戲,你的棋局也下得不好,也不知到了今日,你可找到那枚將軍的棋子了?”
這話聽起?來莫名,但柳朝明記得,去年宮前殿事?發前,他與?沈奚最後一次和睦共處曾說過一番剖心剖肝的話。
——柳昀,你對人對事?猶如手中棋,分格而置毫不留情,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可你難道?不怕有朝一日,有人偏不按你的規矩來,直接將軍?
——是,沈侍郎不得貪勝,彼強自保,就?不怕有朝一日,有人顛覆你盤中黑白,令你所有藏身?之處消匿無蹤,無處遁形隻好從頭來過?
沈奚看著柳朝明,片刻,將臉上的笑意收了,冷清清開口道?:“有樁事?我一直好奇,前一日在都督府,柳禦史怎麼?與?蘇侍郎一起?過來了?”
柳朝明麵上原是沒什麼?表情的,聽了這話,卻勾起?唇角譏誚地笑了笑:“隨你怎麼?想。”
周圍的臣工聽他二人一忽兒說棋弈一忽兒說象戲,皆是一頭霧水。
然?而沈奚與?柳朝明不走?,其餘人等也不敢離開。
過了會兒,二人各自看了看天色,心想還有諸多正事?要處理,不欲在此耽擱,正要邁步離開,誰知忽有一人自人群裡奔出來,撲倒在沈奚與?柳朝明跟前跪了,哆哆嗦嗦地求饒道?:“尚書大人,左都禦史大人,下官、下官知錯了——”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沈奚的前任上司,太仆寺的黃寺卿。
沈奚與?柳朝明的眉頭同?時一蹙,不知這黃寺卿又來添什麼?亂。
黃寺卿哆哆嗦嗦地哭訴道?:“是下官瞎了狗眼,錯信了典廄署的劉署令,以為沈大人改運馬路線是為一己?之私,還沒查清就?把大人告到了刑部,下官知錯了,下官再也不乾這種蠢事?了,求柳大人輕饒,沈大人輕饒。”
原來這黃寺卿是做賊心虛,以為方?才沈青樾一番不明就?裡的話,是要讓柳昀看在昔日的情麵好好懲治自己?。
他雖貴為正四品寺卿,可哪裡招惹得起?有太子殿下保駕護航的戶部尚書?
一旁有人調笑道?:“今日廷議伊始黃大人就?一直哆嗦,哆嗦到現在還沒哆嗦夠呢?”
然?而一直打哆嗦的還不止黃寺卿一人。
自沈奚被貶去太仆寺後,朝中多的是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之輩。
而今朱南羨手掌兵權,貴為太子,朝局一夕之間?全然?顛覆。沈青樾的地位比起?以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說與?太子殿下一起?長大這一層關係,單就?他與?刑部侍郎蘇時雨的至交之情,與?左都禦史柳昀一起?在翰林進學的同?年之誼,一名四品寺卿何須放在眼裡。
黃寺卿縱然?有過,但過不至死,若是從前,沈奚大約還要調侃他兩句,將他嚇唬夠了也逗得自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