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到這裡,蹙了眉:“棘手的是第三點?。”
“蘇時雨不會任人宰割,即便我憑‘證據證人’去拿她
?,她?一定不會就範。文臣沒有領兵權,但金吾衛一直暗中保護她?,雖我得?錦衣衛,兩廂僵持,她?也不會落入我們之?手。”
“因此?隻有一個辦法,先拿人,再造聲勢。且不能明目張膽地抓,要出其不意,防不勝防。”
也就是,先困住蘇晉,再把指向她?的罪名與證據抬出來。
屆時若有文臣質疑,抬出先帝之?名,以當年朱景元查蘇晉身世?時的“證據”鎮壓便是。若親軍衛,尤其是金吾衛質疑,一來,他們會顧忌蘇晉安危,不敢動手得?狠了;二來,柳朝明以‘正當理由’拿人,他們出師無名,隻能以急函傳向歸途中的朱南羨請命,可消息被?封鎖,急函不會立刻有回音。
朱昱深也擰眉深思了片刻:“蘇時雨聰慧異常,你得?對,如何令她?防不勝防,這才是最棘手的。”
柳朝明道:“此?事且容我細想。”
他拾起?兩枚黑子,替換掉“安南行商案”與“蘇時雨”兩顆白子,“今日是八月二十,九月十日前,我定將蘇時雨困住。”
朱昱深點?頭:“好,此?事就交給?你。”
他又看向棋盤。
局勢較之?先時已好了許多,三白四?黑。
黑子中,除了朱昱深與柳朝明,另兩枚是用來令蘇晉落馬的安南行商案以及蘇晉本人。
但,如果單單隻有這四?枚黑子,他們的勝算仍然不大。
朱昱深沉吟半晌,從棋簍裡取出一枚黑子,替換掉“朱南羨”身邊,那枚象征著“天下兵馬權”的白子,“既然一切都要在這百日內塵埃落定,那麼在這百日之?中,我有辦法分散朱南羨手裡的兵權。”
具體怎麼分散他沒,但柳朝明知道,這就是安南行商案中,“不知去向”的萬萬兩白銀的用處了。
朱昱深又拿起?另一枚黑子,放在了那枚屬於“正統之?名”的白子旁,言簡意賅道:“朱十七在我手上。”
兩年前,朱南羨出征前夕,為?了曆練朱旻爾,將他分去了安慶府駐地。晉安二年,龔荃整合援軍征伐西北,朱旻爾隨軍北上,但此?一役太重要,他怕添亂,並沒有抵達涼州衛,而是留在了西北與北平之?間的邛州。
邛州衛都司都指揮使,其實是朱昱深的人,因此?隻要朱昱深一句話,就可將朱旻爾扣下。
而大隨祖製,“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隻要十三十七這兩名嫡係不在了,那麼從上往下數,朱憫達與朱二皇子早已身隕,朱稽佑已被?貶為?庶人,行四?的朱昱深為?最長子,正是正統。
隨著“兵馬權”與“正統之?名”兩枚白子被?黑子替換掉,棋盤上隻餘“朱南羨”一枚孤零零的白子。
朱昱深看著這一枚白子,半晌,忽地笑了一下:“不知怎麼,想到公子扶蘇。”
昔秦王身隕,傳位皇長子扶蘇。佞臣趙高秘不發喪,製矯造賜死?公子扶蘇與大將軍蒙恬,欲扶胡亥上位。扶蘇從來仁孝,對父親之?言唯命是從,接到矯造後,饒是蒙恬苦心相勸,仍自儘身亡。
千年前,那一道矯造的謀,全押在公子扶蘇的一個“孝”字之?上。
千年後的今日,這一盤棋局,便押在了朱南羨對蘇時雨的一個“情?”字。
若他肯為?她?回來,為?她?放棄性命,拱手讓出這個江山,那麼這一枚屬於朱南羨的白子,最終會被?他身周環視的黑子吞沒。
若他不肯——
朱昱深拾起?盛滿白子的棋簍,傾倒而下,“若十三不肯為?蘇時雨回來,而是轉回南昌,回西北集結兵馬,那我們這百日棋局,隻是一場困獸之?鬥,終會土崩瓦解。”
柳朝明道:“殿下隻想到了公子扶蘇,就沒想到唐太宗皇帝與房玄齡麼?”
若沒有房玄齡獻計“尊周公之?事,申養孝之?禮,為?國者不顧小節”,哪裡來的玄武門之?變與後來的貞觀盛世?。
曆來爭|權就不會是一條坦途,謀也好,篡也罷,都是一場生死?豪賭。
天色已泛水藍,柳朝明完這話,默不作聲地收了棋盤,與朱昱深一揖:“時不我待,臣先告退了。”
剛行至門口,朱昱深忽地又喚了句:“柳昀。”
然後從袖囊裡取出一枚殘玉:“多謝。”
十二年了,這枚殘玉已是玉玦最後一塊的殘片。
溫潤的玉映著燈火與破曉雲色,流轉出令人心靜的柔光。
柳朝明看著它,不知怎麼,想起?這玉玦原來是一對
的,而另一枚,被?柳胥之?贈給?了蘇時雨。
“不必了。”柳朝明道。
拿回來,又有什麼用呢?
且他自兩年多前朱昱深出征當日就有了自己的立場,他站定,便會堅守,哪怕沒有這玉玦,他也會幫他。
朱昱深看著柳朝明,沒有收回手:“不,諾即是諾。本王不管你今後如何,作何選擇,怎麼看待本王,但本王不會再拿著玉玦綁著你,既承你四?諾,便該物?歸原主。”
柳朝明默立片刻,將玉接在手中,安靜地道了句:“多謝殿下。”
他將殘玉收回袖囊,正要離開,屋外忽有腳步聲傳來。
守在門口的藥官道:“蘇大人,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