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鵬王深深望著單鳳,眼底泛起濃濃的痛色與無奈。
他已然垂垂老矣,偏偏他將膝下唯一的子嗣養成了隻能依附大樹而生的菟絲花,沒有肩挑大梁的能力和勇毅,便隻能為人魚肉任人宰割!這讓他如何甘心?如何安心閉上眼?
“父王。”
良久,單鳳反手握住老者的枯瘦的手,斂去眸中的憐憫與動容,靈秀絕美臉上逐漸浮現出安撫之意。
老者身上的生機如同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熄滅,卻硬生生耗著最後一口氣,那是瀕死的父親對於愛子不熄的擔憂慈愛之心。或許還有將死之人對一世碌碌無為的自恨。
“區區亂臣賊子,何足為懼?”
溫婉柔和的語氣,與之不符的卻是單鳳眼底射出的凜冽寒光。
“鳳兒?”老者投來驚疑的目光。
單鳳恍若未覺,繼續說道:“父王且安心。鳳兒不想死,無人可奪走我之性命。父王且看著罷,你的鳳兒會長長久久的活著。”
“你……”老者神情怔怔。
“不,光是保住自身性命還不夠,”單鳳小心翼翼的扶著老者躺回床上,伸手替他捏了捏被角,眸中染上寸寸鋒芒,“鳳兒還要將我上官氏丟棄的骨氣和尊嚴一點點拾起來,重現我金鵬王朝昔年的榮光。”
老者深深的審視著單鳳,如同第一次認識她般,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血肉看透她的靈魂,凶狠而毒辣。
單鳳沉默地回望老者。
“你是鳳兒?”
老者語氣變得極冷,死死盯著單鳳的眼神宛若毒蛇舔弑著她的皮膚,讓她渾身不適。
不,這不是他的鳳兒!
圈養在溫室裡的嬌弱鮮花,未曾經曆風吹雨打,如何會有如此銳利如狼的眼神?
“是。”單鳳坦蕩無懼道,“我是上官丹鳳。”
“老夫還沒老到分不清我兒的地步!”老者冷笑了一聲,那些亂臣賊子啊,當真以為他老邁眼瞎了嗎?若無顧忌在心,他一個將死之人如何會畏手畏腳?早已拚著最後一口氣狠狠從那些豺狼身上撕咬下大口的血肉來!
老者的目光狠狠的掠過單鳳的裙擺。
忽地,他驚住。
沾滿藥漬的裙擺下,一雙綴滿鈴鐺腳鏈的赤足上,各生有六個白皙如玉的腳趾,精致秀氣,左足腳背上嫣紅的一點紅痣宛如雪裡紅梅般灼灼耀目。
外人隻知金鵬王朝的嫡係血脈天生六趾,且每個皇室男丁皆會在身上紋上大鵬展翅的刺青。事實上,金鵬王朝的皇室子嗣無論男女滿月後皆會由生父親手紋上血脈印記。男子的血脈印記為大鵬展翅的刺青,而女子則為殷紅的守宮砂。
而血脈印記紋上三日即會消失,直到成人後再度顯現。
守宮砂會在女子來初潮後顯現,一旦破身,守宮砂便會如鮮花般層層綻放,形成形似曇花的紋路。
上官丹鳳身上的守宮砂是金鵬王特意點於足上,雙足天生六趾之人雖然萬中無一,但未必找不到,唯有這守宮砂是無論如何造不了假,皇室藥方秘而不宣,需得以生父指尖血為藥引。而守宮砂的成藥不可久放,從來都是等後代出生後才會由生父親手製作。
這是他的血脈絕對做不了假!
“你是鳳兒?!”
金鵬王的神情怔愣了片刻,滿是褶皺的臉上突然流露出異樣的神采,他像是想通什麼般暢快的大笑道:“沒錯,你是我的鳳兒!”
眼前之人或許是他的鳳兒,也或許不是。
最壞的結局或許已經出現了,父女同歸閻王殿,黃泉路上不寂寞。
但那又怎樣呢?
作為慈父,金鵬王活著時可以為柔弱良善的愛女撐起無憂無慮的人生,如今他人之將死,溫室裡的花朵也終將失去庇護而被風雨摧殘凋零。
身為亡國君主,金鵬王厭恨於愛女菟絲花般柔弱的性子,他從始至終想要的是一個強勢到無懼風雨、足以征伐天下的繼承者。金鵬王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原想臨死之前再奮死一博絕不叫那些人好過,但此時此刻他卻隻想暢快長嘯。
無論鳳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但隻要是上官氏的血脈那都無所謂。
因為他不僅僅是一個父親,還是身負複國大業的亡國君主。
“也罷,”金鵬王身上那股鬱氣凶狠隨著這一笑儘數消失,老者忽而仰頭低喝道:“出來罷。”
話音未落,隻聽得破空之聲接連響起,數道身影從如梁上燕般飛身而落,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單鳳眼底沒有絲毫意外之色,早在她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時,便已通過風感知到了這群暗衛的存在。
“你既是我上官氏的血脈,又有複國之心,孤王便已死而無憾!這十七個暗衛武功高強,且隻忠心於我皇室血脈,是孤王手上最後兩張底牌之一。”
老者緊緊抓著單鳳的手,指甲在她柔軟如花瓣的肌膚上劃出烏紫的淤青,“如今孤王將這張底牌交到你的手裡。除此之外,還有先皇藏起來的皇室數百年累積的遺寶……記住你的身份與今日的承諾!來日定要重現我上官氏昔年的榮耀,若有違背,孤王便是做鬼也絕不會放過你!”
老者抓著丹鳳的手指越來越用力,與之相對的卻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消弭無聲:“皇室遺寶就在……”
單鳳眼中浮現出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