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個紅玉手鐲,對於李明悅來說並不是多麼美好的記憶。
有些事兒她埋在心裡,永遠不會對彆人說,即使那個枕邊人的蕭正峰,她也不會說。
第一次看到那個紅玉手鐲的時候,是在蕭府長房的一個媳婦手上,那是老祖宗賞給她的。彆的媳婦眼饞,私底下對她說,那個手鐲是老祖宗的陪嫁,隻有那一個的,東西本身有多貴重不提,誰得了那個手鐲,誰就是老祖宗心裡最得意的媳婦,那是最受寵的。
李明悅當時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她沒嫁人前是個不起眼的庶女,如果不是自己肯學上進,也還算聰明,勉強考進了女學,那就是一輩子都不會被父親看在眼裡的女兒。
後來她嫁給了蕭正峰這個武將,隻當著從此後能夠忘記以前的陰影,然而嫁人了,當了媳婦,原來這麼多媳婦中也是要分出個一二三等的。
有那麼一個紅玉手鐲,給彆的媳婦,不會給她。儘管她嫁給的是老祖宗最心愛的孫子。
她和蕭正峰提起這事兒來,其實是盼著這男人安慰自己幾句的,誰知道這人到底是個粗魯的武將,隻是瞥了她一眼,冷道:“不過是個戴的玩意兒,值得你花這心思?”
他的意思她明白,嫌她心胸太狹小,眼裡就隻能瞅見一個鐲子。
從那一刻起,李明悅知道,這個世間本來就沒什麼公道,公道是要自己爭取的。
她賭了一口氣,跟著蕭正峰來到了邊陲之地,每每盼著蕭正峰能夠立下大功,從此後飛黃騰達,為此她願意忍受邊陲苦寒和荒涼。
可是她沒想到,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原來一個男人要想用手中的刀劍立下不世的戰功,竟然要付出那麼多。
而她,也陪著這個男人付出了永遠不能釋懷的代價。
後來她帶著苦痛和麻木跟隨蕭正峰回到了燕京城,縱然此時誥命加身,縱然此時錦繡榮華,可是在蕭家,她依然隻是一個沒能生出子嗣的媳婦。蕭家老人還算厚道,沒說非得要讓蕭正峰納妾或者休妻,隻說必須從蕭家宗族中挑一個承繼蕭正峰的香火。於是蕭家的媳婦上門了,雪白的腕子,上麵明晃晃的紅玉手鐲,笑著在那裡給她介紹蕭家族中的小娃兒,讓她挑一個。
那個時候她好恨好恨,恨那媳婦看著自己的目光,恨她是不是和彆人一樣認為自己是不能下蛋的雞,恨這子嗣一事,終究可以將一個女人埋沒。
仿佛你不能生下子嗣,你就一無是處。
男人再受了萬般苦楚,但凡功成名就,曾經的一切自然可以輕易抹殺和忘記,可是女人,你便是陪著那個男人遭受一切磨難,你無法生下子嗣,依舊不過是彆人口中的一個笑話。
於是那個光彩四溢的紅玉手鐲,終究成為李明悅心中的一道遺憾,如同她永遠無法再擁有自己的孩子一般,成為銘刻在她心中的痛。
此時正是深秋,錦江城的秋風和彆處不同,肆虐得厲害,卷著風沙就那麼襲擊而來。
從二門緩緩走進西院的花廳,這條路,其實李明悅再熟悉不過。
齊王在蕭正峰的陪同下走在前麵,風沙襲擊來時,大家都是適應了的,不免笑著說今年秋天來得更早呢,怕是天很快就要涼了。
蕭正峰身邊的阿煙顯見得受不住這風,於是便見那男人抬起手,披風微動,細心地幫她遮了遮。
李明悅看到這個情景的時候,恰好有風沙吹進了她的眼,迷了眼的她忽而間就淚流滿麵。
身旁的丫鬟看到了,小聲地提醒:“夫人?”
她努力擦了擦,低下頭,把眼淚逼回去。
一時眾人快走幾步,進了花廳,花廳是裡外兩道門,每道門上一個厚重的毛氈簾子,乍一進去,頓時覺得屋子裡香暖舒適,外麵的風沙聲音一下子消減下來了。
這個花廳看著眼熟又陌生,眼熟是因為上輩子的李明悅其實也曾用了數年這個花廳,陌生是因為,如今這個花廳裡的布置清雅怡人,窗口處擺放著一個紫漆的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幾,上麵一個寶石藍鎏金如意雙耳瓶,瓶裡斜斜插著一枝秋菊,散發著淡雅的香味兒。
牆上掛著紫檀大畫框,上麵豪邁蒼勁的幾個大字,顯見的是蕭正峰親筆書寫的。
這個花廳實在是糅合了女子的淡雅細致和男人的粗獷豪邁,正如同這花廳現如今的主人一般。
就在李明悅怔愣間,那邊阿煙已經迎著她坐下,坐在鋪有織錦坐墊的鼓凳上,那鼓凳一坐上去就知道是好材質,織錦暖烘烘的,柔軟舒服。
李明悅這個時候其實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她目光再次落在阿煙的手腕上,卻見優美纖細的手腕上那紅玉鐲子,在邊塞秋日裡那熏黃的陽光下,燦燦生輝,灼燙人眼。
阿煙已經意識到了她的不對,不免柔聲問道:
“明悅,可是有何不適?”
李明悅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這才慢慢地恢複過來,儘量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