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席雪,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蘇昀難得皺起了眉,托著腮認真思考起來。
麵前的女人叫席雪?
那她不正是陸晟這一次的姻緣對象嗎?
蘇昀點頭,“相信。”
他自己這個活著的神仙不就坐在她麵前嗎?
席雪有些驚訝地望了他一眼,又苦笑著另外起了一個話題。
“你剛才衝進來是不是以為我要自殺?”
蘇昀表麵點頭迎合她,內心卻想著她若是在命格簿上用血墨寫了莫名奇怪的東西,可就是真的自殺了。
“其實我隻是想用血寫下一紙婚書,用火燒給月老大人而已。”
蘇昀差點沒控製住內心的震驚,一句‘你瘋了吧’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用血寫婚書,再把婚書燒成灰燼,結的可是陰婚啊。
也相當於用餘壽換一世陰間的姻緣。
並且,他們司長秦無緣認為在陽間結的陰婚違背倫理,早八百年就把陰婚從姻緣簿裡給徹徹底底地劃掉了。
席雪喃喃道,“十天前,我來這月老祠求姻緣時親眼看見了…真的月老。”
“那月老長什麼模樣?”
“他帶著兜帽,一襲白色長袍,麵目祥和……”
席雪還在努力回憶著‘月老’的長相時,蘇昀斬釘截鐵地否認道。
“那不是真的月老。”
因為秦無緣獨特而又匪夷所思的審美,所以月老司每一個人都必須穿得像一團行走的火焰。
紅紅火火喜氣洋洋,仿佛每天都在辦喜事。
席雪訝異道,“你怎麼知道?”
蘇昀掏出一本破爛泛黃的古籍,有理有據地說道。
“你看,書上記載的月老都是披紅袍著白衣,右手執問緣杖,左手手腕纏一圈紅線,你見到的那人分明是假冒的。”
書上記載的月老正是司長秦無緣第一次下凡時的模樣。
席雪有些惘然地看著那本古籍,手劇烈顫抖著,連書頁都難以翻過去。
“他將一截紅線纏在我的指間,說他被我的誠心所感動,隻要我將……”
她的話正卡在關鍵時刻時,被紅線捆綁著的黑鴉像是被觸發了不可違背的命令一般,忽然間清醒過來。
它尚維持著原型便口吐人言,嗬嗬冷笑著,“我詛咒你……”
黑鴉還沒來得及說完詛咒,就被蘇昀眼疾手快地塞了好幾把腥臭的稻草到口中去。
蘇昀搶在它前麵說道,“…詛咒我身體倍兒棒胃口倍兒好,吃嘛嘛香,一路升職加薪迎娶高富帥,每天發愁如何花錢,好了,詛咒完畢。”
黑鴉瞪著一雙小眼睛,被堵著的嘴巴隻能勉強發出唔唔的聲音,居然又被氣得暈了過去。
蘇昀做完這一切時額上已經冷汗涔涔了,席雪驚惶而又擔憂地看著他。
他脫力地倚著牆休息,麵上卻故作不在意地輕鬆笑道。
“就這幾個小妖怪,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群我打一群,不費吹毫之力。”
蘇昀心想要是自己能再變一個胡子出來就好了,撚著長長的胡須說話應當會更有高人風範。
然而,事實證明,說大話不能太大聲,被上天聽到,極有可能下一秒就要遭報應。
席雪以為蘇昀真的沒事,稍稍放下心來,接著說道。
“…那個月老說隻要我用血將自己與心愛之人的名字與生辰八字寫上,再燒給他,他便會答應我的請求。”
蘇昀長得可愛,板著臉嚴肅起來時也像個白白嫩嫩的包子。
“那人胡說八道!擅改世人姻緣則必遭天譴,你可知這一切的代價是什麼?”
席雪仰著頭,眼神渙散地望著結蜘蛛網的破舊房梁。
她沉默許久,再轉頭時臉上已有幾道乾涸的淚痕。
“…我知道,十年壽命。”
刹那間,淩厲狂風又起,天色陰沉詭異,仿若下一刻就要滴出血來。
烈風像是要這座小破祠吹垮似得猛烈吹著,刮到人身上又似數把利刃插進肋骨中。
蘇昀模糊地聽見風聲中傳來遙遠的打更梆子聲,一聲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祠裡粗陋月老塑像身上花花綠綠的辣眼顏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身下的泥胎來。
此刻它緩緩睜開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頭的泥胎眼睛咕嚕嚕地轉了一下。
然後他咧開嘴瘋癲癲地笑了一下,扯開嘶啞的嗓子開唱道。
“世人多愚鈍,黑白顛倒善惡不分……”
蘇昀抱著雙臂,麻木地聽塑像嚎了一陣子,十句話裡七八句都是咿咿呀呀的無意義音調。
這些都是沒有實力的妖怪嚇唬人的招數。
真正有實力的大妖,從來不說廢話不浪費時間,上來就是一刀斃命。
大妖們哪裡會有閒情再給自己的獵物開場演唱會?
直到最後,他才聽清塑像以高音收尾的一句哀戚話語。
“…誰是農夫誰是蛇?”
“不要害怕。”
蘇昀轉頭對捂著耳朵快被嚇得哭出來的席雪說道。
“要是月老司的司長看到他被醜化成這樣,這妖怪不論輪回轉世多少次,都肯定是注孤生的命了。”
然後他認真地補充道,“還有,這歌它唱走調了。”
陸鉞趕來時,看到的就是美滋滋地烤著黑鴉、吃得滿嘴油的小月老。
小月老旁邊躺著隻被稻草堵住嘴巴的幸存黑鴉,另外一隻已經被灑了孜然,在燒烤架上翻轉著。
再多的可能就已經埋葬在他的肚子裡了。
辦事處的人跟他說小月老隻抓住了一隻黑鴉,這另外一隻該不會是後麵他肚子餓了又跑出去抓的吧?
詭異塑像還在這兩人麵前像複讀機似地不斷嚎著那首咿咿呀呀的破歌。
女人的臉上還帶點正常的恐懼,膽大包天的小月老則完全無視了那詭異塑像,甚至躍躍欲試地試圖堵住它的嘴。
陸鉞冷漠地想到,他來得的確是太遲了。
遲到他們都已經擺好碗筷準備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