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突如其來的巨浪打翻,所有人都被卷入汪洋血海中。
白璃狗刨似地懶洋洋往前劃著泳,背上還背負著那柄巨刀。
蘇昀則在天旋地轉中緊緊抓住了陸晟的袖子。
陸晟被巨浪淹沒在了水中,仿若溺水了般無聲無息。
連分微弱的掙紮也沒有。
蘇昀當即心下一沉。
他再也顧不得隱瞞什麼身份,手裡微光一閃,緊緊地握住了問緣杖。
身上原本普通的凡人裝束瞬間變作殷紅的月老長袍,寬袍大袖被狂風刮起,在空中翻飛著。
他白淨手腕上纏的那圈紅線向水裡無限延長,牢牢地捆住了陸晟的身體,將他帶離出了海中。
被捆成粽子懸在空中的陸鉞:……
他剛還在沉思著如何瞞著小月老出手破解幻境,以至於安靜得像溺水了一般。
沒想到下一刻就被紅線粗暴地拎了起來。
問緣杖輕輕一點海麵,萬千紅線浮現在空中。
蘇昀小眉頭緊皺著,他踩在半空中,環視了一圈周圍飄蕩起伏著的紅線,而後伸手,精準無誤地捏中了其中一根。
綿延不斷的紅線微微一蕩,為他指出一條通往海洋中間小島的路來。
白璃望著踩在半空的蘇昀,兩隻拚命向前劃的手一頓,差點直接沉入海洋中。
除了關注著陸晟還有沒有氣,蘇昀也分了絲心神給司長的前世情人。
寬大紅袍一翻,從裡麵撲出的紅線也將白璃和席雪一圈圈地捆住,帶起到空中來。
蘇昀在心中默默道了聲‘得罪’,而後對幾人說道。
“我們先到中間的小島去。”
這幻境中其實並沒有小島,隻不過是他臨時瘋狂地用紅線堆砌了一座出來。
白璃不知道是天生的樂觀派,還是不知道‘死’這個字是怎麼寫的,居然還頗有閒情逸致地打量起他來。
他感歎道,“…月下老人原來並不是老人。”
蘇昀剛在紅線軟墊上坐下,從儲物袋中掏出了青銅鏡,拚命擦拭著灰暗的鏡麵。
聽到白璃的這句話,他擦青銅鏡的手一滯。
“……”
月下老人的典故本就來源於變成老人下凡牽紅線的司長。
而司長會選擇變成老人模樣下凡則是有原因的。
秦無緣尚在監罰司時,幾次下凡都沒有變幻樣貌,便被一個輕狂的登徒子死死地纏住了。
那登徒子偏偏那時還修了仙道,長生不老容顏不變地活了幾百歲,一直像牛皮膏藥似地黏著司長。
他不知道纏了司長幾世。
從第一世的將軍,第二世的國師,第三世的王爺,直到最後一世……
在凡間的幾世,司長都按著司命給他寫的命格簿,在戰火或與大妖的爭鬥中‘死’去了。
可司長因為執行任務再度下凡時,那登徒子就像長了狗鼻子般,無論司長變成什麼模樣,總能第一時間靈敏地嗅到司長的氣息,並成功地繼續黏在司長身上。
秦無緣拚命想甩掉這張無賴的‘狗皮膏藥’,卻無論如何也甩不掉他。
而那沒臉沒皮的登徒子,正好姓白名璃。
感覺到紅線島又被洶湧巨浪衝著飄向遠處,蘇昀連忙打住這番胡思亂想,瘋狂地呼喚著秦無緣。
“司長司長!緊急呼救!!!”
銅鏡毫無反應,隻映著他那張焦急的臉。
“司長司長!你的小司員快要橫死暴屍人間了!!!”
銅鏡依舊冷漠地沒有任何變化。
蘇昀:“……”
他氣沉丹田,屏息斂氣,衝鏡麵吼道,“司長,我找到了你的前世情人!他現在……”
話還沒說完,鏡麵便蹭一下大放光亮,銅鏡的清晰度刹那間以指數形式瘋狂上升。
秦無緣坐在案前,穿著那身紋金絲繡鴛鴦的月老司長服,看上去就要以新郎的身份參加婚禮一般。
蘇昀再度沉默了,“……”
這個區彆對待不要太明顯。
可是司長的視線卻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死死地駐在他身後的白璃上。
白璃扛著巨刀,也透過那麵銅鏡望著秦無緣,臉上又浮現出幾分發怔的茫然來。
被徹底無視的小蘇昀猛烈地搖晃著鏡麵,機智地換了主語。
“司長,他遭遇到了危險,您快點叫監罰司的人下來救救他!”
秦無緣故作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執筆的手卻一直微顫著。
扛著巨刀的白璃卻一直盯著秦無緣,臉上吊兒郎當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見。
秦無緣想假裝毫不在意地勾起一抹冷笑來,話語裡的顫音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傻子,我教了他幾百年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撒腿狂奔,滾回去安靜地呆在角落裡…我現在立刻下來。”
身處險境還要頑強地吞咽狗糧的蘇昀淚流滿麵。
“司長您忘記您已經被禁止下凡了嗎?您快點申報監罰司才是正事,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情和命格簿被盜有關……”
話沒說完,鏡麵已然徹底黯淡下去。
白璃的視線卻沒有挪開,眉頭越皺越緊。
蘇昀放棄了掙紮:……
若是司長親自下來的話,可能隻需要輕輕一踩地,這紙糊的脆皮幻境便瞬間分崩離析了。
畢竟司長曾經是監罰司的副司長,戰鬥力自然不必多說,除了跟陸司長不能比之外,比誰都是綽綽有餘。
但估計等擅自下凡的司長再回天庭時,等待他的便是來自監罰司的懲罰了。
幻境微微震蕩著,紅線島邊突兀地傳來一聲小孩惶恐的嚎哭。
正是剛才被蘇昀救起的小孩。
小孩在水裡沉浮著,他邊哇哇大哭著,邊拚命地想遊上紅線島。
距離小孩最近的席雪彎腰,努力向遠處伸著手,想要救起小孩。
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小孩頓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席雪手上一用力,將小孩從血海中拉上來,渾身濕漉漉的小孩立時被拽到了她的懷裡。
那小孩卻突然咧出一個詭異的陰森笑容來。
蘇昀突然反應過來事情不太對勁,就要衝過去將小孩從席雪懷裡拽開時,那小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不好!快躲開!”
小孩仰頭看著席雪,笑嘻嘻地說道。
“姐姐,你違背了誓言噢。”
然後他握著那柄席雪再熟悉不過的白蛇匕首,手上動作穩而迅疾。
匕首狠而精準地紮進了席雪的胸膛裡。
一刀貫心。
鮮血橫濺著飛灑出來,席雪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仍在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小孩時,半身血肉便已煙飛灰散。
她張張嘴,想用儘全身力氣艱難地吐出一個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