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不歸在空中輕輕一揮手, 衣袂隨著輕風飄揚起來, 半空中浮現出幾盞稀稀落落的黯淡燈盞。
“續命靈陣需要以人的性命為祭,隻需要觀察靈陣上有沒有命魂和熄滅的心燈就好了。”
燈盞上散發的光芒微弱,象征性命的燈火已承受不住輕風的擾動,噗嗤一聲徹底熄滅了。
熄滅後, 心燈又緩緩地朝著監獄裡一處不起眼的石梯飄去。
愈發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慢動作般地拉扯出極長一條軌跡。
陸不歸與陸鉞一同凝視著心燈, 就連沉思時皺眉的弧度都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幾乎是同時轉身走向那處隱蔽的石梯, 動作幾乎完全同步。
不同的是, 在蘇昀盯著一處地方發愣時, 手還垂在腰肢旁時,陸鉞牢牢地牽起了他的手,將他帶在自己身旁。
陸鉞的手心微微滲出些薄汗來,他低聲道。
“小昀, 下麵可能是假的續命靈陣,也可能是真的…很危險, 你不要離開我太遠。”
蘇昀被攪得分了神,腳底加快, 連忙跟上陸鉞的步伐。
手指用力,也自然地回握住了陸鉞的手。
兩人十指緊緊相握。
原本仿佛永無終點的漫長石梯似乎霎時間縮短了一大半, 伴隨著加速的噗通心跳聲,前方微弱的光芒逐漸明亮起來。
陳副司長不敢在司長與蘇昀中間綻放出刺眼的電燈泡光芒, 縮著身子, 走在陸不歸身側, 心酸地汲取著微弱的溫暖。
石梯的儘頭是三扇沉甸甸的青磚石門, 其中兩扇石門前方不斷有熄滅的心燈緩緩飄入,另外一扇石門則冷冷清清的,沒有半分耀眼光芒。
陸不歸沒有絲毫猶豫,長腿向前一邁,就打算去推中間的石門。
陸鉞知道陸不歸性子的跳脫,眉頭一跳,攔住了他正欲推門的手。
“你有把握嗎 ?”
收回手,抱起雙臂,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石門,陸不歸輕描淡寫地答道。
“需要什麼把握?將出現的妖魔鬼怪統統都殺掉就是了。”
兩人問話間,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悄無聲息地透過最左邊大門的門縫,窺視望著外麵的動靜。。
蘇昀一驚,“左邊那扇石門後有人!”
幾乎在蘇昀的驚呼聲響起時,陸不歸轉頭瞥向石門,迅速抬腳,粗暴地將不堪一擊的石門踹得粉碎。
石門轟然碎裂,粉末堆積處就連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都翻不出來。
一道熟悉的背影沿著石門後的狹小通道,狼狽倉皇地逃向深處漆黑的未知中。
…是剛才假的‘陸不歸’。
陳副司長慎重地提議道。
“司長,我們不如分開行事?說不定這是斐容的調虎離山之計。”
但是陸不歸已經追著假‘陸不歸’的身影,闖進了最左邊的石門後方。
陸鉞考慮著要儘快找到命格簿。
“好。”
陳副司長又猶豫地望向最左邊的石門中,陸不歸已經追進了通道深處,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影。
“…那陸不歸?”
陸鉞搖頭,“不必擔心陸不歸,他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和蘇昀走中間,你走最右邊,注意安全。”
陳副司長單膝跪下,“是!”
中間沉重的石門被推開,晃眼的強烈白光猛地從深處迸發而出,蘇昀被閃得頭暈目眩,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
陸鉞原本緊攥住他的手忽地鬆開了。
像是熊熊燃燒的太陽突兀地落到了眼前,蘇昀根本睜不開眼,隻能勉強地努力一點點睜開眼。
蘇昀微眯著眼睛,在無儘的白光中模模糊糊地見到一個半跪著的身影。
隨著白光的強度在慢慢減弱,黑影的身形愈發清晰,它抬起頭,卻居然是陸鉞的模樣。
‘陸鉞’拄著劍,勉強用劍撐著身體,不停地咳嗽著,嘴角溢出鮮血的色澤鮮豔。
背上正插著一柄長劍,從後心直接貫穿到前心,鮮血汩汩地從中往外流著,地上已積攢了一小灘鮮血。
它抬頭,慘然蒼白地笑著,艱難地朝蘇昀喚道。
“小昀,我怕是活不長久了,你能…抱抱我嗎?”
說著,它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膛起伏著,咳嗽的聲音像破風箱般沙啞。
蘇昀瞳孔微縮,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右手不動聲色地握緊了劍柄,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絕對不是真的陸鉞。
陸鉞雖然會賣慘,在他麵前博取同情,卻始終拿捏著分寸在,不會如此露弱。
雖然陸司長的底限一再下降,下降到都要掘地三尺才能看見了,但骨子裡的傲終究擺在那裡。
他應當是誤入了某一處幻境。
‘陸鉞’見蘇昀不為所動,又踉蹌著起身,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小昀,我死了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它的話音未落,鋒銳冷光劃過長空,一柄長劍硬生生地將它劈成兩半。
那不知是何物的鬼魅淒慘地嚎叫著,被劈開的兩半不是血肉,而是頃刻間化作了透明的魂體,被吸向遠處透著微光的一處地方。
真的陸鉞站在魂體的身後,嘴角居然掛著一絲乾涸的血跡。
哐當一聲將劍歸回劍鞘,陸鉞幾步走上前來,像是要將蘇昀揉進身體裡般用力地抱著蘇昀,將頭埋在蘇昀的脖頸間,嗓音嘶啞。
他反複念著蘇昀的名字,紮人的短發刺著蘇昀柔軟的脖頸。
“小昀,小昀,你還活著就好……”
輕輕拍著陸鉞的後背,蘇昀仰頭望著陸鉞,輕輕幫他拭去嘴角的血跡,猶豫地問道。
“剛才是幻術營造出的心魔吧?…阿鉞,你看到了什麼?”
陸鉞後背一僵,漫長時間沒有開口,似乎不願意再回想起剛才的一幕,許久後才嘴唇微動著,低聲答道。
“…你走了。”
剛才一推開石門,‘蘇昀’就突然掙脫了他的手,渾渾噩噩地朝白光深處走去。
猝不及防間,‘斐容’忽然出現,掐住了‘蘇昀’的脖頸,甚至還專門換上斬弑神魂的破魂刀,刀鋒無情地捅進‘蘇昀’的心臟——
直接殺死了‘蘇昀’。
神魂已滅,再無任何搶救的可能。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似乎就是睜眼與閉眼之間的間隙,陸鉞就眼睜睜地看著‘蘇昀’倒在血泊當中。
像是周身都被抽去了力氣,耳邊隻剩下似有似無的模糊聲音。
陸鉞雙眼充血,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殘音,清晰的音節卡在喉嚨裡,被生死離彆堵住了所有的話語。
包括那聲‘小昀’。
蘇昀光是聽陸鉞複述,就覺得荒謬。
他禁不住掐了一把陸鉞的胳膊,懷疑地說道。
“阿鉞,這真的騙得過你嗎?現在的你是本人嗎?”
…憑陸司長的實力,不應當看不破那隻是心魔衍生出的幻境。
陸鉞小心而又迅速地親了親蘇昀的耳垂,低聲說道。
“是真的,不信你親親我。”
就是‘蘇昀’脆弱地閉著眼,倒在漸漸凝固的鮮血中,身體愈發冰涼的場麵讓他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即便隻是假的一幕,他也不願再過多地回想起來。
蘇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爭辯道。
“而且我哪裡有那麼弱,直接就被一招放倒?怎麼也會掙紮一兩個來回。”
他追問,“那你後來又是怎麼破解開幻境的?”
“幻境裡,殺死你的人是魂體偽裝成的‘斐容’,我殺了他,幻境自然就破了。”
陸鉞說得輕描淡寫,但蘇昀忍不住抬頭望了眼麵前的通道。
白光消失,幻境已然破碎開來,露出石門後的真實模樣。
因為剛才陸鉞震怒的緣故,平整的青磚像經曆了大地震般,綻開數道極深的溝壑裂紋來。
經曆過剛才的事情,陸鉞緊緊攥著蘇昀的手,怕蘇昀鬆開,又害怕自己會握痛了蘇昀。
蘇昀幾次被陸鉞攥得生疼,感覺自己骨骼都要被硬生生地捏碎了,但見陸鉞一副失去安全感的模樣,就隻能安撫地拍拍他。
到最後,他甚至開始懷疑演技派陸鉞是不是又開始在他麵前大飆演技了。
漆黑無光的通道中原本潛伏著些小妖和惡鬼,但有陸司長在前方鎮著場,小妖和惡鬼不僅不敢跳出來作怪,還都瑟瑟發抖地躲在深處,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蘇昀有時候偶然抬頭,看見頭頂石壁上掛著一隻鮮紅舌頭伸得老長的阿飄。
他還沒來得及作出什麼反應,阿飄卻被嚇得迅速收起鮮紅舌頭,屁滾尿流地滾向遠處,一副哭爹喊娘的驚恐模樣。
再不小心踩上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小妖吃痛地輕哼一聲,不敢有任何怨言,反倒戰戰兢兢地小心將暴露在外的尾巴拉回來。
蘇昀:“……”
要是剛才陸鉞做守衛時暴露了身份,估計整個小世界就要像麵臨世界末日一般,瘋狂向外逃竄著,徹底炸開鍋了。
通道中有許多分岔口,就像一座大型迷宮般,陸鉞循著心燈的痕跡,沒有任何障礙地走對了正確的道路。
前方原本隻有螢火般微弱的光芒在跳動著,拐過彎道後,敞亮明亮的空洞顯露了出來。
三條通道居然共同指向一個地方。
陸不歸與陳副司長剛好一起走到了通道的儘頭,三人在儘頭處再度碰麵。
陳副司長不知道遭遇了什麼,仿佛從爆炸現場剛逃脫一般,麵龐漆黑狼狽,頭發朝天炸起。
衣擺還被撕扯了好幾道,沾著幾株仙人掌的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