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所有人的眼前，他忽地跪了下去，朝著賀中天連磕了三個頭：“謝謝賀爺爺幫我找到妹妹。”
他的這個舉動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彆說是賀家人了。
就連顧保鴻和顧長勝，也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
顧老先生身為老參謀長，必然比普通人更加清楚“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平時教導孩子，必然少不了這句。
但是，即便清楚知道這一點，顧開遠還是來到了賀老爺子身邊，毅然跪了。
這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至為高興的心境下，麵對“感恩”的極度表達。
“你快起來！好孩子，快起來。”賀中天和身邊的賀琛一起，忙不迭地扶了顧開遠起身。
賀中天彎了身子給他拍去褲子膝蓋上的灰塵：“你這孩子，這樣客氣做什麼。”
顧開遠拉著老爺子的手，不讓他繼續去拍：“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您了……真是太感謝了。”
賀中天看得也眼睛濕濕的：“好。好。孩子，來，咱們一起坐著吃飯。可沒那麼多虛禮。”
伴隨著顧開遠回到座位上，大家的位次都略微做了點調整。
最後，向暖暖左右兩邊坐著賀明津和顧開遠，兩個哥哥一邊一個，這才作罷。
經過了顧開遠主動的這一跪，倒是讓兩家的氣氛徹底和緩起來了。
兩家人不再像之前那樣疏離而淡漠地就事論事。大家開始輕鬆愉悅地談起了和暖暖有關的話題。
譬如，小丫頭最愛吃肉啊。
再譬如，她膽子小，哥哥們都護著她，誰也不敢欺負她啊……
顧開遠剛才的那番舉動讓賀明津也頗為動容，賀明津對他倒是沒有之前那麼針鋒相對了。
不過。
看到賀明津無微不至照顧暖暖的時候，顧開遠卻是眉頭輕輕皺起，表情卻不太愉悅。
賀明津淡淡斜了他一眼，自顧自地給向暖暖夾著菜。
他仔細地把魚刺剔好，又把排骨的骨頭拆掉。甚至細心地把牛腩上多餘的肥肉給她弄了下來，瘦肉留給她，肥的放到他自己碗裡。
顧開遠剛開始還忍著沒說。
這樣看了半晌，見賀明津連自己吃飯都顧不上，隻忙著照顧暖暖了。終於，顧開遠忍不住說了句：“她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我覺得賀少不要太緊張她，試著放手讓她自己來，或許更好。”
賀明津連個眼神都欠奉，繼續給暖暖挑著菜放到她碗裡，語氣淡淡：“我做什麼，用不著你管。”
但向暖暖聽了顧開遠的話後，仔細想了會兒，慢吞吞放下筷子：“我飽了。”
語畢，她又輕輕拽了拽賀明津的衣袖，示意他不用繼續弄吃的。
賀明津發覺了她的動作。
他摘下一次性手套，抬手在她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乖，聽話，好好吃飯。咱們彆理他。”
說著他抬眸，斜斜睨著顧開遠：“有些人就是喜歡管東管西的，正事兒一個不做，閒事兒溜得一批。真厲害。”
剛剛和樂起來的氣氛，就這麼被賀明津三言兩語給破壞殆儘。
賀中天倒是覺得小二給暖暖弄吃的有什麼不對。
全家上下就這麼一個乖孫女兒。
乾嘛不寵著疼著？！
可是顧家人都這麼看著。
而且，很顯然，兩家照顧孩子的理念不太一樣。
賀中天輕咳一聲，裝模作樣一本正經地訓了賀明津一頓：“你看你，怎麼做事兒的。人家開遠也是好心提醒你。你倒好，不好好聽著也就罷了，怎麼還說話那麼衝。”
話雖這麼說，賀老爺子還不忘偷偷朝賀明津使了個眼色。
意思很明顯——小子誒，爺爺說了，要好好聽著，那就隻聽著就行。記住，明麵上的話得說漂亮點。至於做的……嗯，想怎麼做還怎麼做！
賀明津輕飄飄斜了老爺子一眼。沒繃住，輕輕笑了聲。
顧長勝也覺得顧開遠管的有點寬。
他當年妻子懷孕的時候，就日盼夜盼希望有個女兒。
後來妻子病弱、女兒不在人世，他一個大老爺們背著病中的偷偷哭了很久。
現在女兒好不容易找了回來。莫說是有人幫他照顧女兒了，就算是讓他親自上陣去給女兒剔刺拆肉骨，他也是樂意的。
難的是現在兩家人都在。
他也不好搶了賀家人正在做的事兒，過來照顧女兒。
顧長勝覺得兒子太不識趣了。
於是板著臉訓顧開遠：“你吃你的飯，彆瞎嘮叨。你自己作哥哥的不好好照顧妹妹，賀少來照顧，有什麼不對？看人家這哥哥當的，才是正兒八經的親哥。你倒好，占了個血緣，什麼忙都不上，還就一張嘴管用了。”
顧開遠被訓得哭笑不得：“爸，我沒說照顧暖暖不對。隻是吃飯這種事情，總得讓她自己來啊。”
頓了頓，他補充道：“在學校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和她一起吃飯。這些細節的事情，她完全自己應付得來。我知道她可以自己作，所以才和顧少說……”
“她可以自己做，那是因為我不在。”賀明津打斷了他的未儘之言，輕輕笑著，笑意未達眼底：“我在的時候，是半點都不讓她累著的。”
顧開遠歎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了。
向暖暖偷偷去看顧開遠臉色。見他好似不太高興，就從桌上碟子裡拿了一塊奶糖，放到他的手邊。
“這種很好吃的。”她小小聲地和顧開遠說：“甜甜的，有奶香味。”
顧開遠笑道：“謝謝暖暖。”又立刻把糖紙剝了，放在嘴裡：“真的很好吃。”
向暖暖開心極了：“是吧？我就說味道不錯。”
賀明津把兩人的一舉一動收在眼底，斟酌了下，難得地對顧開遠解釋了句：“其實，很多事情不像表麵那麼簡單和容易。我的做法，自有我的打算。你可以不理解，但是請不要過多乾涉。”
現在仔細照顧著她，是想告訴她，就算有了顧家，他們賀家也依然如故，把她當做手心裡的寶繼續寵著。讓她不要擔心，不要害怕。
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自然放手。
可是有些事情，她做不到的情況下，他不放心放開手不管。
其他人不像他這樣看著她一點點成長。看著她，從剛開始局促不安都不敢說話，到現在自信開朗和人正常交流。
彆人不明白她的度和底線，但是他知道。
正因為知道，他舍不得讓她多受累。
哪怕隻能幫她一點點，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到最好。
賀明津見暖暖不願他和顧開遠關係鬨僵，所以做了一番解釋。
可他這番解釋沒頭沒腦的，並未將話說的太明白。導致剛剛要複蘇的歡樂氣氛，眼看著又要消失不見。
賀中天知道顧家小哥兒也是一片好心。
隻不過顧家人並不知道暖暖剛開始是個什麼狀況，且，顧家人不知道暖暖這樣一點點適應外麵的社會，都是賀明津帶起來的。
賀中天有意讓氣氛繼續和緩一下，就隨口喊了賀明津一聲。
“對了明津。”賀中天似是剛剛想起來一般，語氣隨意地問：“你一下飛機就不見了影子。到底做什麼去了？”
甚至都沒去接暖暖放學。
賀中天知道自家孫子。
沒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不可能拋下暖暖那邊不管的。
“倒也沒去做什麼。”賀明津語氣淡淡：“不過是趁著有關部門還沒下班，找了幾個人，快速辦了點文件而已。”
這話引得賀琛都好奇起來：“你放著那麼多的要緊事兒不辦，不去接暖暖，跑去弄那些破紙做什麼。”
在他看來，接暖暖放學可比辦事情要重要得多。
怎麼這混小子不去接妹妹，反倒是弄起那些勞什子的破事兒。
賀明津被自家老爸這質問語氣給氣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弄的東西就不要緊了？”
本來他還沒打算在今天的場合公開說這件事。
但被自家老爸這麼一激，脾氣上來，他就索性當場把文件袋給打開了。
“我剛才怕事情有了變故之後，她會緊張，就去弄了幾分文件。”賀明津從文件袋裡拿出好些紙張：“都是讓她安心的，沒什麼大不了。隻不過本來想著回家了再給她看，現在提前拿出來，倒是真有點不太好仔細去說。”
接過那些文件的，是賀中天。
老爺子大致瀏覽了下，就知曉了它們代表了什麼意義。
“你把你所有公司的股份，都給了她百分之三十？”賀中天慢慢翻看著，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家孫子已經辦了好幾個公司，有的連他都不知道：“而且，這還有份遺囑？！”
賀明津名下的所有公司，都分給暖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這樣一來，他那些公司賺的錢，光是分紅，每年都會帶給她數額巨大的錢財。
所有人聽了這句話後，都倒吸一口涼氣。
已經知道賀明津開公司賺了很多錢的，是感歎他真舍得，把那麼多錢就白白送給暖暖。
之前不知道他開公司的，是感歎他小小年紀就有了賺錢的能力和敢於把錢財分出來的魄力。也是在喟歎，他是真疼這小丫頭。
至於遺囑——
賀琛忍不住把老爹手裡的這一份東西奪了過來，仔細去看。
“如果你意外出事比她走得早……”賀琛一字一句慢慢地說：“就把名下所有財產和股份，還有遺產繼承權，都轉給暖暖？”
這份遺囑讓所有人真正震撼。
就連之前和賀明津“莫名其妙就有些不太對付”的顧開遠，也一臉驚詫地望了過來，眸中滿滿都是不敢置信。
顧長勝沉吟片刻：“賀少這份大禮有些太重了。我怕暖暖承受不起。”
倒不是他替女兒妄自菲薄。
實在是，兩家剛才已經達成了共識，由兩家人一起撫養暖暖，讓她得到全部的關愛，有空的時候在兩家各住一段時間。
最關鍵的是，由於血緣的關係，暖暖在“身份”上麵，肯定是要回到顧家的。
那麼，如果賀明津把東西留給了她，或許就代表著以後的他的一切，可能會由顧家的孩子們來繼承。
這不公平。
顧長勝還欲再說什麼。
顧保鴻按住了兒子，搖了搖頭——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先讓孩子講完再說。
賀明津輕輕笑了：“可能你們不理解我為什麼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可是，你們不知道，她膽子真的很小，非常沒有安全感，最怕被拋棄。我這樣做，無非是想告訴她，即便身份和戶口不在賀家了，她也依然是賀家一份子。我的就是她的，就算我不在了，我的依然還是她的。賀家永遠都有她的位置在。”
全場靜默。
誰都想不到，他匆匆忙忙離開，甚至連暖暖放學都不肯去接她，居然是為了這種事。
賀明津：“你們不用這樣看我，我沒你們想的那麼偉大。就是不想她心裡難受，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