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莫一凡的故事(2 / 2)

妙手丹心 雲起南山 13520 字 3個月前

見莫一凡不說話,臉上又是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冷宏武忍下將他擁入懷中安慰的衝動,起身走到辦公桌後拿起電話:“小孫,派個車,送一凡同學回學校。”

“我自己有腿會走!”

抓起背包,莫一凡奪門而出,在樓道上和孫秘書撞了個滿懷。孫秘書揉著被撞疼的胳膊敲門進屋,問冷宏武:“小莫怎麼哭了?您批評他的畫了?”

“出去!”

冷宏武抄起煙灰缸砸向地板,滿腔無處發泄的鬱憤如那水晶製的物件般支離破碎。

連著半個月,冷宏武再沒和莫一凡聯係過。雖然他總有給對方打個電話道聲歉的衝動,但拿起手機,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將電話撥打出去。他怕聽到對方的聲音,自己的堅持便會轟然坍塌。

這是一場注定沒有結果的關係,不開始,才是最好的選擇。

台風橙色預警,掛八號風球。安排好所有船隻的進港停泊事項,冷宏武離開辦公室時,落地玻璃上已被雨點砸得劈啪作響。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他叮囑過司機小心駕駛後將目光投向視線模糊的窗外。

路上早已沒了行人,台風天,傘根本沒用,隻有傻瓜才會留在室外任由風吹雨打。冷宏武漫無目的地遊移著視線,突然,他猛拍了下駕駛座靠背讓司機停車,然後自己拉開車門衝進暴雨之中。

他拽住莫一凡的胳膊,撩起西裝外套擋住對方被雨水打濕的頭臉,將人裹住往車裡帶。

“去金甌酒店!”冷宏武命令司機,然後用麵巾紙不停地擦莫一凡臉上的水,焦急地問:“你在這兒待著乾嘛!?”

莫一凡全身透濕,凍得嘴唇青白,哆嗦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黑色的長發被狂風吹亂後又被雨水打濕,一綹一綹貼在臉上,不住地往下嘀嗒水。他緊緊揪著冷宏武的襯衫,埋下臉將額頭抵在對方的肩膀上。

感覺到肩頭散開一片潮濕的熱意,冷宏武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隻得抬手抱住對方,輕拍那顫抖的背部。

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莫一凡艱難地擠出聲音:“我想……見你……忍不了了……”

收緊手臂閉上眼,冷宏武重重地歎了口氣。

濕透的衣服從房間門口一路散落到浴室,氤氳的蒸汽中,冰涼的軀體被洶湧而至的情潮燙熱。莫一凡纖瘦的四肢緊緊纏在冷宏武身上,片刻不許他離開自己。

三個小時後,風勢漸弱,狂亂的情事也接近尾聲。身上的汗出了落,落了又出,從浴室轉戰臥室,被單下的起起伏伏終在一聲低沉的歎息後靜止下來。

靠在冷宏武懷裡,莫一凡抱著他的腰,生怕一鬆手對方就會離開。十多天的分彆讓他清楚地認識到,這是對自己的折磨。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在乎,隻求冷宏武的心裡能有他的位置。

輕撫著那濕漉漉的長發,冷宏武說:“一凡,你從宿舍裡搬出來吧,我給你在學校邊租間公寓。”

“不用……我住宿舍挺好……”握住冷宏武的手,莫一凡偏頭在上麵印下一吻。他喜歡冷宏武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甲總是修剪得圓鈍整齊,聞上去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

“還是要的,不然不方便。”事已至此,冷宏武雖心中愧對發妻,卻再也無法抗拒這年輕肉體給自己帶來的歡愉,“總不能老去學校門口等你,彆人會說閒話。”

往他懷裡縮了縮,莫一凡的臉上揚起幸福的笑意:“租個兩居室,一間臥室,一間畫室。”

“嗯,睡吧,我在這陪著你。”

冷宏武輕吻那光潔的額頭,眼底盈滿了惆悵——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再也刹不住車了。

聽到門鈴聲響起,莫一凡趕忙抹去手上的顏料,起身去開門。冷宏武一周隻能抽一天時間到他的公寓來,通常是在周二或者周三的晚上。可今天是周五,他想著這大概是個意外的驚喜。

打開門,莫一凡滿臉的笑意登時凝固。

吳麗婉娉婷而立,妝容精致,右腕挎著鉑金包,從頭到腳儼然一副富家太太的打扮。她上下打量了莫一凡一番,平靜地問:“不請我進去坐坐?”

心臟狂跳不止,莫一凡下意識地攥緊了畫畫時才穿的圍裙,遲疑片刻側身將人讓進門。吳麗婉進屋後環顧四周,輕輕搖了搖頭:“這地方太寒酸了,小莫,你該讓宏武給你租間更豪華點的公寓。”

“你……來乾嘛?”莫一凡終是鼓起勇氣提出疑問。

冷宏武說過,吳麗婉心臟不好,所以他們倆的事兒絕不能讓她知道。可現如今正主找上門來,顯然是這段婚外情已經暴露。

“來看看你,聽說你懷孕了。”吳麗婉坐到沙發上,打開鉑金包,從裡麵抽出張支票放到沙發旁的咖啡台上,“這是兩百萬,請你收下。”

莫一凡短促地抽著氣,臉色迅速漲紅。他感覺從頭到腳都被扒光了,尊嚴扔到了地上,任人踩踏。

吳麗婉輕歎了口氣說:“你跟宏武的事我早就知道,彆擔心,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我跟宏武是娃娃親,結婚七年,卻因為身體問題不能為他生兒育女……我公公和我爸是拜把的兄弟,說死不許我們倆離婚,宏武又是個孝順兒子,老爺子的話,他必須得聽。宏武雖然是副總,但老爺子管得嚴,他手裡沒有大額資金的處置權利,也是領薪水過日子的人……小莫,委屈你了,這錢,算是我替他補償你。”

眼前陣陣發黑,莫一凡用力撐住門框,艱難地問:“你到底……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吳麗婉輕輕彆過耳邊的碎發,躊躇片刻說:“孩子留下,你,離開這裡。”

“不可能!”莫一凡脫口而出。

“彆說的那麼絕對,小莫,你還年輕,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吳麗婉用惋惜地目光看著他,“這事若是讓老爺子知道,怕是要氣死,到時候讓宏武背上不忠不孝不義之名,他還怎麼抬頭做人?這會毀了他的。”

“孩子我自己養!用不著你們施舍!”

“靠什麼養?賣畫麼?你知不知道一個新人想要在藝術界混出頭,需要多強大的資源在背後運作?”

“——”

站起身,吳麗婉走到他旁邊,輕輕拍拍他的胳膊,語重心長地勸道:“小莫,你我都是被命運束縛住的人,我是沒機會掙脫了,可你不一樣……說到底這也是宏武的孩子,我保證一定會像親生的那樣來養育……所以,為了孩子的將來,你必須早作打算。”

莫一凡退後半步,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咬牙說道:“除非冷宏武親口說他不愛我,否則我絕不會放棄!”

吳麗婉歎息道:“有些真相,還是不要去探尋的為好。”

說完,她衝莫一凡微微頜首致意,轉身離開了公寓。等高跟鞋的聲音消失在走廊儘頭,莫一凡用力撞上房門,弓身跪坐到冰涼的地板之上。

他無法理解,如果這不是愛情,還會是什麼呢?

接到莫一凡打來的電話時,冷宏武正在陪父親喝茶,同時彙報公司裡的工作。為避嫌,他起身走到陽台上去接電話。

“什麼事?”他問。莫一凡知道他每周五都要回父母家裡吃飯,從不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過來。

“回來。”莫一凡固執地要求他,“現在就回來,我需要你。”

冷宏武微微一愣,說:“我在我爸這呢,還有事情要談。你怎麼了?不舒服?”

“沒有,就是想你了。”

“嗯……我明天有個午餐會,下午能抽空過去陪你一會。”

“不行!就現在!立刻!馬上!”

“一凡,彆那麼不懂事!”

冷宏武的眉頭深深皺起。自從懷孕之後莫一凡的性格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他能理解這是激素紊亂的作用,可也希望對方能理解他的不易。

“你是不是從沒愛過我!?”莫一凡的聲音聽上去近乎歇斯底裡了。

“……”

冷宏武瞬間怔住,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這確實不是愛情,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但麵對那熱情如火的懷抱,他又全無抵抗之力。然而他一直努力做一個稱職的情人,儘最大可能的滿足對方的要求,不知道為何今天莫一凡會爆發出如此激烈的情緒。

聽不到回應,莫一凡的絕望順著電磁信號狠狠鑿入冷宏武的鼓膜——

“冷宏武,我恨你!”

電話“啪”地掛斷,冷宏武再往回撥卻提示無法接通,頓時心慌意亂起來。莫一凡有搞藝術的人的通病,那骨子裡的不羈和驕傲使得冷宏武確信,他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都有可能。

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冷宏武驅車趕往他給莫一凡租的那間公寓。

昏迷了三天,莫一凡睜開眼後望著清冷的天花板,空白的思緒被手腕上的疼痛喚醒——

他摔了電話,跌跌撞撞地跑進廚房,毫不猶豫地在手腕上割下一刀。全心全意地付出卻換不回半點真心,一切都隻是假象,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他將尊嚴摔到地上任人肆意踐踏,折損的羽翼令驕傲的雄鷹墜落深淵。那噬骨的不甘和疼痛,使得滿腔的愛戀化作無窮的怨恨。

無比憤怒,卻又無處宣泄。當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報複,用最昂貴的代價讓冷宏武悔恨終身。好像這樣一來,他所付出的一切便有了價值。

然而那真的是太傻了。

見他醒了,冷宏武起身按下呼叫器,然後疲憊地搓著眼睛說:“一凡,算我求你,好好活著,彆再乾傻事了。”

滾燙的淚滴順著眼角滑落,莫一凡彆過頭,輕聲抽泣。沒指望了,這份感情一開始就是他單方麵的付出,那些對未來美好的幻想不過是海市蜃樓。

求而不得,心如刀割。

等醫生走後,莫一凡抖著嘴唇擠出聲音:“咱倆斷了吧……宏武……我撐不下去了……”

冷宏武極為震驚:“說什麼傻話,孩子——”

“孩子生下來你抱走,我不要……”莫一凡閉起眼,被單下的手死命地按住下腹——那細微的胎動正重重鞭笞著他的良知,“我沒資格要他……我差點……差點害死他……”

“都怪我……如果……唉……”冷宏武重重歎息著,“一凡,你說,我要怎麼做才能補償你?”

莫一凡偏頭在肩膀上蹭去淚水,沉默片刻後說:“五百萬,還有,送我去法國,我要在那邊完成學業。”

用金錢來衡量自己的付出,墜斷了他最後一絲驕傲,也切斷了所有退路。

“好。”冷宏武點點頭,“還要什麼?”

莫一凡睜開眼,絕望化作血絲,瞳孔幽如深淵。

“彆再問了,我真正想要的,你給不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