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性戀-11(1 / 2)

新堂垂下頭, 快步往前走著。她沒有再往後看一眼。也許安室還跟在她身後、也許他已經放棄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乾脆打電話讓朋友買點東西送過來……她一邊這樣想著, 一邊又否決了這個想法。她的真實身份如今已經被警方發現,說不定哪天就會被起訴,周圍的人也會知道——這樣想著, 新堂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等那時候, 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他們會怎麼看待自己?

在十字路口中央又邁出一步,新堂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耳邊卻驟然傳來了一聲恍如夜空中驀然炸開的驚雷般的吼叫。那聲音嘶啞著,還帶著幾分明顯的顫抖:“危險!”

她茫然抬起頭, 餘光卻忽然看見一個迅速迫近的白影。巨大的卡車剛從坡上拐下來之時速度還不快,如今它已經過了坡道中央,速度便越來越快,車身隆隆作響, 朝著十字路口中橫衝直撞而至,顯然並沒有因綠燈而停下的傾向。

新堂此刻正站在車頭正前方。卡車距離她不到十米, 車頭如同什麼巨獸的腦袋一般野蠻地瞬間占據她整個視野,帶起的風衝著她直撲而至。新堂直麵卡車,避無可避,身體仿佛被什麼東西牢牢定在了路中央。她下意識地張口, 但就連聲音都像是被徹底凍在了喉管裡。

結束了……就在她腦海中迅速閃過這樣一個念頭的時候,腰間忽然一緊。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麵頰被烈風刮得生疼。一個快得看不清的影子幾乎是貼著她的鼻尖疾馳而過。眼前是飛快掠過的色塊,隨後, 後背的疼痛感便猛然將她拽回了現實。

新堂喘息著,雙目的焦距逐漸聚集在一起,最終對上了一雙同樣驚魂未定的眼眸。

是安室透的眼睛。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眼前的畫麵便像是以那雙眼睛為中心逐漸塗抹開的畫紙一樣擴散開。她看見了他緊蹙的雙眉、抿成直線的發白嘴唇,以及鼻尖上那一滴將落未落的細小汗珠。

男人的金發順著麵頰垂落,發梢落在她麵頰上,輕輕刺著皮膚。從他唇間溜出的炙熱呼吸撞在她臉上。壓在她身上的軀體能讓她感受到實實在在的重量,隔著薄薄的衣料,男人心臟的鼓動一下下撞在她的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這一切,都提醒著新堂,她還活著這一事實。

巨響驟然傳來,隨後是揚起的大片煙塵。新堂眼角的濕痕一下被響動蒸乾。她下意識地縮緊了肩膀,閉上了眼睛。但就在同一瞬間,男人發燙的手掌迅速護住了她的腦袋。

“不要看!”安室在她耳畔吼叫,就連爆炸聲也沒能將他的聲音蓋下去。他也跟著垂下頭去,麵龐就懸在她額頭上方,鼻尖抵著她的頭發。

新堂不知道自己保持著這個姿勢多久,捂住她腦袋的手掌才鬆動了些許。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新堂睜開眼睛,這才看見安室直起腰來,仰頭望著十字路口其中一條分支路的儘頭,仿佛警覺的動物。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頭皮一陣發麻。

那輛剛才險些撞上她的巨大卡車直直衝向了十字路口拐彎處的圍牆,將圍牆撞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後卡在了那裡,隨後油箱發生了爆炸。如今卡車車身已經有大部分被灼黑,因為衝撞而變形的駕駛室裡還跳躍著火光。遠處傳來幾聲此起彼伏的尖叫。

即使身體僵硬,新堂還是勉力支撐著坐了起來。她收回目光,舉起顫抖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安室胸口的衣服。

眼前的金發男人一怔,終於將目光從卡車上收了回來,繼而投向了新堂。

“沒事了。”安室低聲安撫著她,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檢視著她的身體,“有沒有哪裡受傷了?剛才……”

“我……不是那樣想的。”帶著顫音的女聲忽然打斷了安室的話。安室停頓了一下,隨後抓住他胸口衣服的那雙手便驟然收緊了。她扯著他的外套用力拉拽,纖瘦的手一下爆發出巨大的力量。隨後,新堂的另一隻手顫抖著輕輕撫上他的麵頰。

安室的身體被她拽得微微前傾。這個金發男人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什麼?”他不知道如何反應,隻得乾笑了兩聲,“真的沒事了,那邊的巡警已經過來了……”

“我沒有真的怪過你……”新堂忽然開口。她垂著頭,眼眶發燙,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於是便將心裡跳出來的一個個念頭語無倫次地說了出來:“我那時候隻是很生氣,氣你騙了我,我還那樣喜歡你……沒有真的恨你。我知道你在做你必須做的事情……其實說完那些話我就開始後悔了,但今天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想到的依舊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所以又說了不好的話。我現在真的很害怕,真的。在父親墜樓之後,我就總是在想,如果那天我能察覺他的異常就好了,能多和他說幾句話就好了……但是我卻因為他一直不在我和母親麵前露麵而暗中怨恨他,最後讓他一個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我真的不應該那麼拎不清。我不想再讓父親的事情發生。”她終於嗚咽出聲,將額頭抵在了安室的身上。男人硬邦邦的鎖骨頂著她的額頭,傳導而至的體溫不僅沒能讓她安心,反而令她生出幾分後怕:“剛剛如果你來救我的時候自己被撞死了怎麼辦?如果我沒有機會告訴你這些話該怎麼辦……”

“和這些比起來,之前的事……真的不重要。你活著就好。”新堂的嘴唇發青,身體劇烈地顫栗起來。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後腦卻忽然扣上了一隻手掌。

安室抱緊了她,將她按在自己懷裡。

“我明白了。謝謝你,祭。”低沉的聲音在新堂耳畔響起,她的胸口剛因為這句話而放鬆片刻,安室的下一句話卻令她如墜冰窟,“但是你不能再回你的公寓,也不能再和我見麵了。聽我說,等一下我會讓我的同事來接你。你必須在公安警察的保護下再改換一次姓名和住址,以另一個身份重新活下去。”

耳邊的嗡鳴聲逐漸加大。新堂從安室那看似穩定的聲線中聽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細顫抖與內裡極力隱藏著的幾分幽鬱。

“那輛卡車……是害死我父親的凶手盯上了我嗎?”她努力了半晌,這才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安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低聲對她做出了保證。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發誓,絕對會將那些人繩之以法。”

***

仔細想想,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但不知為何,新堂卻依舊總是會想起當時的情景,在一片漆黑的深夜裡,在夕陽染紅空氣的傍晚時,以及……視野被白色燈光照亮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