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他叫仲獻玉(1 / 2)

離淵沉默了太久。

底下的鴏常愈發覺得?不妙,即便是方才對待上古魔物,也沒見?白衣帝君如此怔忪,幾乎稱得?上是失魂落魄。

“離淵!”

聽見?自己?的名字,怔忪的白衣帝君終於回過神?,他向下看?了一眼,半垂著眼,細長的睫羽遮住了眸中深色,慢慢地落在了天緣台上。

隔著陣法壁壘,鴏常敏銳地發現對方情緒不對,好像精氣神?都沒有,不像是九重天的帝君,反倒像是幽冥府中飄蕩的孤魂。

顧不得?許多,鴏常趕忙上前,他仰頭?看?向了離淵,心中一突。

白衣帝君在鴏常心中,從來都是強大果決的,是所向披靡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所不能的。

除去那一日?的煉丹房內,鴏常還從未見?過這樣?脆弱到好似下一秒就要破碎的離淵。

不是帝君,隻是離淵。

“帝君大人。”鴏常覺得?喉嚨好似被?人堵住,他急得?不行,偏偏麵?上不敢流露出半分,強迫自己?臉上掛著笑意,試圖仍表現得?如同往日?一樣?不著調。

“看?來天緣大陣此次是否已經修複完成,再也無恙了,您不如早去休息?”

“尚未完全修補。”

簡短的一句話後,便再也沒有了回應。

天緣大陣的金光有一下沒一下的閃爍著,就像是被?封印起上古魔獸仍未離開,正在暗中伺機而動,隻要稍有差池,便要衝出牢籠,將他們一擊斃命。

至於離淵,他站在天緣大陣的邊緣,與鴏常隻見?有隔著一道壁壘,側臉麵?色蒼白,藏在衣袖下的手仍在顫抖。

有那麼一瞬間,壁壘對麵?的鴏常甚至以為他會落淚。

於是開口時,愈發小心翼翼。

“沒修補完也沒關係,當年那麼難的處境我們不也應付過來了?這次想想辦法一定——”

“沒有辦法了。”

離淵努力想要牽起唇角,卻再也沒能成功。

確實沒有什麼值得?開懷的事情了。

見?鴏常還在看?他,皺著眉,似乎心中仍有很多話想說,離淵微微笑了,他攤開手,掌中赫然是幾片枯敗的常花花瓣,邊緣甚至已經開始發黑。

鴏常驚愕,旋即像是想

到了什麼,半垂下眼,再也沒開口。

近段時間,離淵從未提及過那個小花仙,弄得?原本人心惶惶的九重天再次安穩下來,皆以為這個小花仙在帝君心中無足輕重。

隻有鴏常知道,絕非如此。

若不是放在心上珍之重之,又怎會在失去後,連提都不敢隨意提及。

有些傷口會隨著時間愈合,有些傷口卻因?太深,每一次觸碰,都能把?原本的疤痕撕裂,鮮血淋漓。

可旁人不提及,離淵本人卻偏要提。

“那一次,是我錯了。”離淵開口,嗓音極淡,辨不出喜怒,“所以她死了。”

他終於又揚起唇角,真切地笑了起來。

離淵轉頭?看?向了鴏常,眉眼彎彎,好似撕裂自己?最慘痛的傷口,讓最脆弱的地方變得?鮮血淋漓,就能給他帶來歡愉。

僅存的、微不足道的歡愉。

漆黑的瞳仁仍是霧蒙蒙的一片,其中的情誼真假輕濃鴏常不敢去看?,亦不敢分辨。

他見?過太多的癡情人,卻從未想到九重天上冷心冷清的帝君竟也會如此。

情愛如山海,不動時寂靜無聲,那般木楞的矗立在原地,偶有波瀾,甚至會讓人生出錯覺,自以為不過如此。

可隻有動了情愛的人才能知曉,這情愛動輒如山海,隻因?山有崩裂,而海亦有滔天翻湧。

聲聲是裂,聲聲纏綿,聲聲皆是痛楚,聲聲又是情濃。

擅情愛者?,最難善終。

“離淵!”鴏常忍不住道,“那並非是你一個人的錯,況且——”

那白衣帝君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他道:“我與你說的那些,你應該都記好了。”

他決定了卻這件事。

離淵不想讓更多人離開了。

鴏常咬著牙:“我沒記住。”

“若是沒記住,便去找虞央。”離淵輕笑了一聲,“她向來喜歡這些,理應記得?很清楚。”

更何況她上次被?自己?那般拂了麵?子,心中更該憋著一股氣,若是鴏常找她,她一定樂得?出手相助。

早在很久之前,離淵就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多早呢?

也不算早,大約是她落入斬仙台下的那一日?罷。

眼看?著陣法壁壘之中似已做下決斷的白衣仙君,鴏常終於忍不住

:“你現在要做什麼?離淵,你已經暫時穩定了陣法中的魔獸,不必非要用魂魄——”

“這是最好的辦法。”

離淵想。

這也是我欠她的。

他答應過天外天無妄海的瑺寧,要做到‘千秋日?月,萬古長寧’。

這麼想著,在鴏常又急又怕的目光中,離淵再一次飛到了天緣大陣的陣眼中央,這一次,已經融合了情魂的離淵再也沒有顧及。

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身上還在淌著血的傷口,離淵直接以靈魄覆劍,全然不顧那直接上湧的血氣,更不顧身上被?陣中黑氣撕裂到仍在淌血即可見?骨的疼痛,逆陣法而行,步步上前,終是孤注一擲地將龍吟劍刺向了最上端的陣眼——

成了!

鴏常幾乎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好友便這般死在了眼前,而現在,見?陣中金光大作,他當即喜形於色,對著上空大叫:“成了!離淵!你成功了!”

他知道是離淵耗費了幾乎所有修為乃至仙骨魂魄去修補大陣,倘若從壁壘中出來,雖然會修為大跌,但可以留得?一條命。

鴏常是這麼想的,他看?見?離淵落在了陣法邊緣。

平日?裡總是乾淨的白衣上全是撕裂和鮮血,白發落在身後,發尾也染上了絲絲猩紅,狼狽得?像是從血水裡打撈上來的一般。唯有那雙總是冷冽難辨的眼眸沒有沾染上血色,黑漆漆的眸子一片空洞,像是在思索。

離淵確實在思考。

因?為這條僥幸撿回來的命不屬於三界,隻屬於離淵。

他想了想,忽然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自己?曾答應過那個小花仙,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拋下她。

是啊,離淵記起來了。

自己?總在背諾。

“離淵!”鴏常大喊,“太危險了!”

“如果你被?陣法引魂,就再也回不來了!”

離淵側目,看?了眼鴏常。

最初那段日?子,所有人都告訴他跳下斬仙台的人便再也回不來了。

離淵轉過頭?,定定地看?向天緣大陣,忽而牽起唇角顯出了一起溫柔淺淡的笑意,他垂下眼眸,看?向了自己?的掌心,聲線溫柔的好似情人間耳鬢廝磨的呢喃。

“但我也說過。”

掌心中仍是那幾瓣乾枯

的常花花瓣,本該一片焦黑,卻因?沾染上了鮮血,顯得?分外驚心動魄。

“我偏不信。”

白衣仙君向後倒去,徑直跌落進了天緣大陣的陣眼,雪白的衣袖掀起了一片漣漪。

他再也沒有看?九重天一眼,視線卻一直落在了那到懸著的黑色旋渦處。

斬仙台啊。

離淵又想起了那一幕。

以往都是見?她帶著笑,小跑著撞入自己?懷中,唯有那一次,她向著沒有自己?的方向而去,落在了深淵之下。

他沒能接住她。

在下墜時,無數金色光芒從體內散出,似乎仙骨都在被?人抽出,跗骨之蛆般的疼痛彌補在身上所有能感知到的地方,一片混沌中,白衣帝君終於緩緩閉上了眼。

在最後那一刻,離淵想,小花仙從來怕痛又愛嬌,當日?的她,也會是這般疼痛嗎?

真好。

如今自己?,也能感受到了。

或許如此,你我亦可算作殊途同歸。

……

……

清風日?月,浩渺白雪,鳥雀鳴啼暫歇,唯有風聲獵獵,分外擾人。

又是一年冬季。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一位身著藍衣的俊美男子坐在軟塌之上仰頭?喝了口酒,隨手放下酒壺後,百無聊賴地玩著扇子下掛著的流蘇。

“小無暇啊,你說小師妹她怎麼還不出關?”

他不止說了這一句,甚至是喝幾口酒便要嘟囔一番,碎碎念的樣?子像是一隻繞著人轉的花蝴蝶,不停地用震翅的聲音騷擾著在場的所有人。

倒不是說他有多吵鬨,隻是擾人罷了。

芝蘭玉樹的青衣公子被?他念叨得?煩了,側首,微微一笑:“大師兄若是實在無聊,可以來幫我處理些文書瑣事。”

一聽這話,太叔婪的眼神?閃爍,訕笑道:“那倒也沒有無聊到這份上。”他視線亂飄,長歎一聲,旋即又癱倒在了椅背上。

“你說小師妹她到底要閉關到什麼時候啊。”太叔婪道,“這都十幾年了,也就中途見?她出來參加了一次門內比武,結束了,就又回去了。”

當時門內比武,太叔婪甚至已經做好了寧嬌嬌不出關的準備,誰知小姑娘倒是算得?極準,按時出現在了擂台。

然後在所有人不

可思議的目光中,將那些挑戰者?一一打下了擂台。

“怎麼可能?”當時有弟子滿臉的不可思議,“不是說她閉關十年一無所獲嗎?!她能在三招之內把?已經築基的孫師兄打敗,她……她起碼也是築基頂峰?!”

可是寧嬌嬌不是才剛剛進門,還毫無靈骨,無法修煉麼?!

這件事鬨得?有些大,傳到外麵?時,更是變得?神?乎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