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的婚宴;(1 / 2)

離淵決定抹去自己的記憶。

這個決定並非是他一時興, 就在他從旁人口中聽見寧嬌嬌要結婚的那刹那,離淵發現自己無法控製住情緒了。

種種陰暗的情緒在胸口中滔天如巨浪般被掀起,有那麼一瞬, 離淵甚至無法壓抑心中驟然而起的怒意任由身上那為數不多的靈力四溢。

對他而言隻是“為數不多的靈力”,對旁人來說,卻不亞於一場突如其來的浩劫。

庭院中的樹木被空氣中形成的靈氣旋渦卷的東倒西歪,幾位本還想要嬌笑著上前的狐族侍女被麵前白衣公子陰鬱的神情嚇得呆在了原地,卻在下一秒驚覺不妙。

身體中的靈氣源源不斷地向外湧去,而她們卻連控製自己的四肢後退都做不到,隻能驚駭地看著那白衣青年,張大了嘴巴卻半天都發不出一個音節。

這個人族的白發公子在做什麼!

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靈力?!

……她們會死的!

最後那個念頭冒出來時, 侍女的思維已然陷入了混沌,五臟六腑中靈力被生生抽空的痛苦實在是令人窒息,就連腦中的思緒都變得混亂混沌了起來。

侍女們壓根都沒發現周身的壓力是何時被解開的。

在發現了自己的手腳似乎能動之後,幾位侍女立刻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外, 趁著空氣中沒有了禁錮自己的無形鎖鏈,趕緊去找族內大長老商量。

離淵不置可否,眼睛都沒抬一下,隻是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掌出神。

沒有驚訝, 沒有怨憤, 唯獨那雙黑漆漆的眼眸中剩下了恍然。

自從他與自身的‘情魂’融合後,性情中那偏執的一麵便逐漸顯現了出來,偶爾的時候離淵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上界將世間萬物皆視為塵埃的九重天帝君, 還是那被鎖在歸一之獄中早已化為虛無的禹黎。

……又或者, 在他決定當著寧嬌嬌的麵用匕首將將自己體內那根“鳳凰骨”挖出來的時候, 就與曾經在歸一獄中將自己心臟剖開的禹黎沒有區彆了。

是瘋成魔, 也不過一念之間。

可離淵畢竟不完完全全是“禹黎”, 即便是融合了這一部分的情感,他同樣也擁有著理智,那些洶湧而來的執念如同猛烈旋風刮起海平麵上的海水,縱然猛烈,縱然波濤洶湧,縱然在激起時浪花綻放於海平麵上的霎時會如火花般燦爛,也終會被吞沒。

歲月斑駁,所謂的情感似乎總是讓人羞於啟齒,更不值一提。

仿若凡塵人類在遇見愛意時,璀璨靈魂上開出來的花朵,短短一瞬,縱然燦爛,也終歸寂寥。

他也該如此。

從前那個不為外所動、無悲無喜的帝君這樣想到。

感情之事如同一潭深淵,分明是極為危險恐怖,卻偏偏又引得人好奇神往,甘願踏入其中就此沉淪。

離淵,離淵,他該離開的。

離淵捏緊了左手,指尖用力,看起來竟是比那枯萎的常花花瓣還要白淨些。

在凡人眼中,他是身負血海深仇的天才劍修,在大多數神仙眼中,他是九重天上纖塵不染,高不可攀的帝君。

而對於寧嬌嬌而言,他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又或者隻是……一場劫數。

他不能。

也不該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去阻止寧嬌嬌飛升。

正如不該有人僅僅為了一盞明亮燈火,便試圖伸手將月色據為己有。

除非是離淵自己封禁自己的記憶,否則此間沒有人能動他。

也除非是離淵封禁了記憶甘願做一個普普通通凡人,否則加上那些過往,他絕不會心甘情願地看著寧嬌嬌離他而去。

哪怕隻是一次渡劫,他也絕不甘放手讓她嫁與他人。

但必須如此。

……這就是天道的劫數。

離淵早就想通了一切,低低一笑,右手搭在了自己心脈處。

霎時間,原本麵如冠玉的青年臉色慘白,渾身上下的力氣都無法支撐他繼續站立,離淵跌坐在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切入骨髓的痛楚不亞於當初從天緣大陣落入凡塵時那如同要將身體片片瓦解的疼痛。

身體內似乎有焚火燃燒,讓人恨不得將五臟六腑撕裂,下一秒又如同寒冰倒灌,指尖瑟瑟顫栗。

再如何運籌帷幄,曾經於高台上統帥三界的帝君,如今也無非是一具□□凡胎。

自從恢複起記憶後,已經少有人能讓離淵如此狼狽了。

而這一次,卻是他自找的。

“……活該。”離淵輕笑了聲。

等待身體的痙攣似的抽疼過去,離淵終於站穩,屋外似乎傳來了聲音,淅淅瀝瀝,偶爾還有清脆鳥鳴聲傳來,他抬起眼眸,推開了窗,朝著窗外望去。

下雨了。

一滴滴雨水落在了屋簷,如同一個個輕柔的吻,落在了離淵的眼。

他想,她出門時,總不喜歡讓人跟著。

這一刻,離淵忘記了自己一會兒就要失去作為帝君的記憶,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身體並不該出門,忘記了寧嬌嬌即便不是神仙也是修道者,哪怕隻是個凡人,卻也是不怕這區區細雨的。

他隻是覺得,不該讓她淋雨。

於是離淵出了門,徑直去找了傳說中狐族最有威壓的大長老。

倒是也巧,這位宣大長老恰好出關,他想起方才侍女說的那些話,眯起眼,故意做出了一副嚴肅的模樣。

彆說,配合著他蒼老的麵容以及鬢邊那縷縷白發,看上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

“你——”

可惜,一開口就是個少年音,生生把剛才營造出來的意境毀壞的一乾二淨。

離淵抬起眼。

在這樣的近況下遇見舊友,倒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受了。

“方才之時是無心之舉。”離淵斂去所有思緒,沒有人知道麵前這個青年正遭遇著怎樣的炙烤般痛苦,隻聽他淡淡道,“此後我不會記得這一切。嬌——寧姑娘的事,勞煩長老多多費心。”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剛出關的宣大長老頭還有些痛,他剛聽那些小輩哭哭啼啼地訴說著東廂房養傷的青年有多麼恐怖,卻沒料到對方居然在自己地盤上欺負了宣族的小輩,居然還有臉自己送上門。

……更可怕的是,宣大長老竟發現自己不敢對麵前這個青年發出哪怕一句責罵。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刻入骨血的記憶在阻止他開口。

偏偏宣大長老什麼都想不起來。

離淵看著他,微微牽起了嘴角。

神仙曆劫分為兩種,一種是天道大劫,必須真身下凡。而另一種是尋常劫數,可以分神投入輪回代替。

而他麵前這位狐族大長老,麵容滄桑如同耄耋老人,卻有著鮮衣少年的嗓音,不是九重天上那位最不著調的姻緣仙君緣邱又是誰?

故友重逢,沒什麼歡喜,唯獨剩下些荒唐。

離淵想,能讓緣邱匆匆忙忙地分神渡劫,大抵也是極為重要的事罷。

若是放在以往,離淵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相認,因為這會讓事情變成最簡單的樣子,可現在,他卻不急著讓緣邱想起一切。

將心比心。

離淵想,凡塵之人雖渺渺如蜉蝣,卻總能想出這般貼切的詞語。

所有的想法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離淵沒有叫對方的名字,他淡淡開口:“緣生鏡照不出我的樣子,你應該也發現,你探不出我的前緣。”

窗外的雨連綿不絕,離淵不再耽擱,轉身離開時衣角掀起了一片雪白的漣漪,如同激起一片細雪,落無塵埃。

“宣大長老可以想想,九重天上有幾人是白發。”

九重天上有誰是白發?

宣緣邱盤坐在位置上皺起眉,一不留神間,對方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雨霧之中,而宣緣邱還在細細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