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2)

深市。

繁華喧囂的鬨市夾著一隅不起眼的老舊屋群,午後,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會聚在一塊,摸牌打麻將、飲涼茶。

一個年輕的後生頂著著眾人豔羨的目光,從跑車上下來。

這是蘇家最閒的孫子,他踩著拖鞋、穿著大花褲衩,腰上掛著一盤鑰匙,走路的時候鑰匙會晃得嘩嘩響。他每天收十來二十戶的房租,可以從月初一直收到月底。這種人還有個招人恨的稱呼——叫“深二代”。

摸牌的老人不由感歎:“蘇家人這命,彆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

南善街道這些年租金飛速上漲,時過境遷,小小的街道變成了寬闊的柏油馬路,火柴盒土房子被推土機推平,高聳入雲的大廈拔地而起。很多街坊鄰居都搬走了,隻剩寥寥幾個老人知道蘇家的發家史。

每次福利彩票公布某某幸運兒中了幾個億,他們都不瞥一眼,老人會輕描淡寫地說,這有什麼,你們是沒見過命更好的人——幾個億再多,能多得過南善區一條街?

孫子問奶奶,她見過最好命的人是誰?老太太努努嘴,喏,不就是眼前的蘇家人。

“你蘇伯年輕的時候幫過一個老鄉,那老鄉的老公出去做生意,留下孤兒寡母在鄉下討生活,很不容易。後來老公在外麵掙到大錢,再回老家發現他老婆死了,蘇伯就成了那個富豪的恩人。”

富豪給他們的謝禮就是南善一整條街的商鋪,三十年過去了,這條街光某棟樓就價值幾個億。

老人顫巍巍地從老木箱子裡拿出一個光盤,這種光盤隻有放進老式台式機裡才放得出來,這種放映機早就老掉牙得淘汰了。

隻聽見模糊的“嗞——嗞”聲,不一會台式機出現了千禧年著名主持人采訪愛國華僑的畫麵。

西裝革履的男子雖近不惑之年,透過模糊的畫質依稀能看清他當年過人的風姿,連當年火遍大江南北的天王巨星在他身後都淪為了背景板。

主持人問到他的理想型,富商沉默,眼神幾不可見地微微一黯,摸了摸無名指的戒指良久。

老人指著這個人,無限感慨地說:“這個人叫郝四道,他當年是我們村最窮的人,誰知道來深市混著混著就發跡了,隻可惜老婆死得太早。蘇家人在最困難的時候給過他老婆一碗粥喝,他發跡以後送了人家一條街的鋪子,喏,那一片現在均價十一萬一平米。”

“他老婆要是沒死,福氣都享不儘嘍……”

村裡有很多老人都在想,要是當年留在村裡遞碗粥給他老婆喝、扶她一把的人是自己,現在那條街的鋪子不就是他們的了?如今深市房價那麼凶猛,沒有哪個不羨慕蘇家人的好命。

郝四道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窮小子,和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遠得讓人連嫉妒心都生不起。但蘇家還是他們偶爾能碰得到的,蘇家那狗屎運時常被人拿出來津津樂道。

孫子仔細看了千禧年的華僑采訪,心裡一片嘩然。原來他是他們村的!他一直以為S.D.Hao是外籍華裔。

“原來他結過婚?老婆是誰?”孫子掏出手機搜了一下八卦,未果,直接問老祖母。

老人充滿了憧憬地回憶,“都快四十年了,我不太記得他老婆叫什麼。隻記得她是咱十裡八鄉最俊的姑娘,模樣比港星還俊。

郝四道這個人啊,真有幾分聰明,沒上過幾天學卻整天捧著洋文書。肚子裡沒有墨水,但大隊拖拉機壞了叫他來修,他也能修修。”

老故事慢條斯理地講了一個下午,像舊膠卷一樣徐徐地把往事的畫卷展開。

一陣清風吹進屋子,老人手裡捧著的舊票根嘩嘩作響,花花綠綠的舊票券散落了一地。

要是能回到過去就好啦,說什麼也得好好對待郝四道,好好抱緊他的大腿!

……

1983年,G省和縣下杏村。

夏風輕輕地吹著田野,稻田翻起陣陣金色波浪,穀杆被飽滿的穗子壓得含羞地低下頭。

郝四道正在放牛,他的耳朵掛著一溜草,曬著熹微的陽光昏昏欲睡,他把錨插到濕軟的泥土裡,就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青青的深山之中,豎立著一個墓碑。幾名僧人在念往生咒,而自己跪在墓碑前親手點上香。剛過而立之年的他麵容多了幾分滄桑,穿著一身黑色,胸間配著一朵白花,目光冷淡又哀痛。

他看著“他”年複一年地去山上祭拜。那人越來越老,老得爬不動山,於是他在山上開了一座纜車。他親手帶來了她最喜歡的桂花酒釀,枯枝般的大掌拂過她的墓碑,輕輕擦拭掉碑上的塵霜。

郝四道抬頭,震驚地發現墓碑上赫然寫著孫淼淼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