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2 / 2)

九點,孫淼淼的藥水終於吊完。郝四道騎著單車帶她回村裡。

郝四道騎著的是嶄新的單車,二八式的帶著大單杠,車軸乾乾淨淨,一點漆都沒掉,鋥亮瓦光得能映出人影。城裡擁有這種單車的人都愛惜得不行,保養得乾乾淨淨。

孫淼淼好奇地問:“四道哥這車哪來的,這輛單車不便宜吧?”

何止不便宜,這個牌子的單車一輛要近兩百塊,要是沒有單車券還要更貴。一輛車抵得上城裡工人大半年的工資,隻有家境殷實的人家才舍得花錢買單車。

郝四道一直在騎車,聽到問話猛然一愣,旋即回答:“我問朋友借的。”

這是媳婦第一次問除學習外、有關他的事,郝四道很意外。

孫淼淼心思很單純,村裡夥伴處對象,姑娘要雪花霜要漂亮衣服、要三轉一響,而她心裡隻有讀書。這些東西入不了她的眼睛。郝四道送給她那些東西,都討好不了她。

如果不是她每個人從中學回來路上不安全,需要他接送,恐怕一年都說不上幾次話。以前他想過孫淼淼也許從來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隻是把他當成親大哥。

郝四道收斂了臉上的笑,露出一絲罕見的鄭重:“淼淼,你是不是很想要城鎮戶口?”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雙手緊握著車把手,掌心微微泛潮,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著什麼答案。

郝四道喜歡死了孫淼淼,他親眼見證了她是如何一點點長大的,小時候她就跟雪團子似的招人稀罕,長大後抽了條後更漂亮了,十裡八鄉就屬她最好看。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不想把她娶回家的。

她十六歲後就不停有媒人上門提親。趙巧蓮接待過的媒人幾乎都是城鎮戶口的青年,人人都說她是高中文化,以後要嫁給城裡人,壓根不會看村裡的小夥子。

那時郝四道即便不甘心,就算捶爛床板也不敢上門提親,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怕看了舍不得送她嫁進城裡。郝四道這些年那麼拚命,有一半是為了孫淼淼。

他曾經認真鑽研過如何拿到城鎮戶口,隻有讀到高中、大學才可能到城裡工作,普通人很難拿到戶口。但如今政策一年年在放寬,郝四道一直眼饞著城裡的戶口,終於讓他逮住了操作的空間。

他自嘲地說,“淼淼,嫁給我確實委屈你。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學會了開車,等年底可以到縣裡報個崗位,現在會開大卡車的人不多,以後我們會有城鎮戶口的。”

孫淼淼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說——”

她驚訝於這句話居然是郝四道說的,他是那麼驕傲的人。

沒想到當司機是現在的郝四道的目標,眼下司機確實是吃香的行業,可是郝四道的未來並不在小小的和縣裡。她捉著他的衣角搖了搖,“不是。”

孫淼淼說:“我不要城裡戶口,城鎮戶口不重要。四道哥這樣就很好,做生意也挺不錯的。”

1985年國家會取消糧食統購統銷政策,漸漸取締各類票券。城鎮戶口掛鉤的各種糧食福利也就隨之消失,隻有醫療和教育能夠吸引農村人湧向城市,九十年代城鎮麵向全社會招工,吸引了大批向往了城市很久的農村人,但邁入二十一世紀後,農業戶口反而比城鎮戶口值錢。

農村能分宅基地蓋房子,村裡每年都有分紅,城裡有什麼?

郝四道聽完真心實意地笑出了聲,刺耳的刹車霎時響起,他把單車停了下來,情不自禁地摟住孫淼淼。

他的老婆真好!

郝四道忍不住喘了口氣,彎著腰視線跟她平視,火辣辣的目光緊緊鎖著孫淼淼,落在她雪白的臉蛋上、烏黑的眼睛裡,仿佛要把她身上任何一絲不對勁的蛛絲馬跡都翻出來。

可是沒有,她清澈的目光中沒有一絲猶豫和違心。

男人的聲音含著難掩的沙啞:“可是不去做司機就沒有那麼多錢,跟著我吃苦,淼淼不怕嗎?”

男人強烈又炙熱的氣息灑在孫淼淼臉上,惹得她的心撲咚地直跳。

她第一次那麼靠近他,他的身體硬邦邦地結實,渾身散發著騰騰的熱氣。他那雙黝黑的眼跟抹上一層暗沉的光,緊緊地盯著他,看得她麵紅耳赤。

孫淼淼腦子有了幾秒的空白,腦海裡閃過他在外地辛苦地攢錢給她治病、頭破血流地提著一箱錢回鄉的畫麵。上輩子郝四道對她可以說是仁至義儘。

早些年他開始做倒騰的生意,但凡他賺了錢都會先給她買東西,一些時新的東西海報、雪花霜,她用的手絹、皮鞋、鋼筆都是他買的。哪裡是她在吃苦?明明所有的苦都讓他先嘗,所有的甜都都先留給她。

孫淼淼回過神來眼中已經有了一絲淚光,她抱住郝四道的腰,把腦袋依偎在他胸膛上甜甜地笑道:“嗯,我不怕。”

上輩子孫淼淼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今生她想要試試。

郝四道的心跟飛起來一樣,開心地摟住自己新鮮出爐的小媳婦,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裡。

這是他、每天夜裡心心念念地想著的心上人啊!郝四道你聽到了嗎,她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