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家(2 / 2)

捧碗的嫂子笑吟吟地說,“還不是你家擺酒缺碗筷,你公婆昨天跟我們借的!噯,不是我說,你們家秋丫考上大學,多爭氣啊!”

他們感歎道:“這人怎麼這麼能這麼有能耐,腦子那麼靈活,大學都能考得上,你們老孫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趙巧蓮聽到孫秋丫考上大學的消息很高興,可是一顆心卻止不住地發寒。孫達和萬紅英根本沒請他們來喝酒!對待他們連路人都不如,她居然是問了彆人才知道老孫家要辦酒。

他們有錢給小姑辦大學酒,卻沒錢給孫女治病?趙巧蓮轉頭拍響了老孫家的門。

屋裡。

萬紅英聽媳婦說趙巧蓮在拍門,厭惡地皺眉,“這討債鬼!”

特意為這頓喜酒從城裡回來的老大媳婦——覃蘭,趕緊攔住婆婆,“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彆讓她攪壞了秋丫的大學酒。”

老大媳婦口中的“親家”是孫秋丫的親生母親。

孫秋丫的親生父母在京城做官,家境十分殷實,她現在就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孫家再不趁機攀攀關係,以後就高攀不起了。

“她敢?看我不撕了她!”萬紅英沉著臉從口袋裡掏出三塊錢,扔給老四媳婦:“讓她滾進來,今天廚房活多,給她找點活乾。”

傍晚,孫秋丫母女來到了下杏村。

孫家的爐子燒了一整天,米飯的香氣拌著柴火香勾得前後左右的鄰裡都能聞得到,這是連過年都沒有的熱鬨。

老孫家的人在村口迎著她們,簇擁著她們一路走到老孫家。村裡的大人小孩都稀罕地盯著倆人看,像是看稀有動物似的。

孫秋丫果然跟以前不一樣了,好看得村裡人都不敢認。春天,她走的時候還穿著一身半舊的棉衣,可是看看現在,從頭到腳煥然一新:腳上穿的是擦得發亮的黑色小皮鞋,身上穿著一條白裙子,領口係一朵紅色蝴蝶結,看起來摩登又俏皮。

半年沒下地乾過農活,她的皮膚都白了不少。孫秋丫現在改回了親生父母的姓,叫杜秋雅,名字跟以前一樣的念法,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文雅。

孫達夫妻倆收到她們來村裡的消息喜出望外,吆喝全村人來喝喜酒。

孫達家準備了一天精心地擺了十桌酒。村裡父老鄉親都來孫家看杜秋雅,給她賀喜。

趙巧蓮沒有心思為杜秋雅喜悅,她的心已經寒到了極點。

聽說老孫家要擺喜酒是一回事,親眼看到老孫家廚房裡擺著琳琅滿目的好肉好菜又是一回事。白花花的富強粉蒸出一籠籠的饅頭,饅頭喧軟得就像棉花;細長的香米蒸出軟糯噴香的米飯,做酒席的師傅背來三條十斤重的大黑魚,更不提還有那一捆捆香煙、一整缸米酒,老孫家的男人流水一樣地往家裡拉東西。

耗費之多,讓趙巧蓮瞠目結舌,哪怕幾個媳婦結婚時老孫家都沒擺過那麼豐盛的肉菜。做這頓酒席隨便一樣肉菜的耗費,都能給淼淼舒舒服服地養病,這叫沒錢?

趙巧蓮和孫友善掙的工分和錢還落在老孫家,公婆花他們的血汗錢給一個養女辦喜酒,卻隻給了她三塊錢醫藥費。

她越想越心越沉,坐在客人席位上,手上一點活都不沾,心不在焉地跟村裡人嘮嗑。

趙巧蓮是老孫家四個媳婦中最能乾活的女人,她力氣大、性子爽利,平時村裡有宴席都愛叫她去幫忙,沒有一個不誇她手腳利索。老孫家沒了像老黃牛那樣任勞任怨的趙巧蓮,幾個妯娌和孫女灰頭土臉地學料理家務。

不久,趙巧蓮看到小姑孫秋丫被一群人簇擁著迎進了老孫家。周圍人嘴裡的好話像是不要錢似的,不停地蹦出來。

“看看看,我們村大學生來了!哎喲,這孩子真是越長越俊了。”

“秋丫了不得,你是從我們村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說出去我們下杏村都臉上都有光!”

天還沒黑就老孫家開始吃宴席,每桌有一盤白切雞、鹽水鴨,那白花花的扣肉足足有三指厚、肥得流油;肥美的魚用豬油炸得酥脆起皮,道道都是硬菜,吃得人滿嘴流油,連落下的筷子都沾著油花。

每桌都配一包勞動牌香煙,門口放著一缸米酒隨便客人倒。

下杏村的人很久沒有吃過那麼好的宴席,規格都比得上城裡條件殷實的人家的喜酒,足可見杜秋雅真的攀上了大戶,孫達家以後要享福嘍。

趙巧蓮越吃越不是滋味,老孫家那麼有錢,為什麼要扣下他們的年底的分糧?為什麼連孫女十塊醫藥費都不舍得給,親生的孫女難道比不過一個撿來的養女?

杜秋雅吃完了飯,笑著表示大家先吃,她去屋裡跟同齡人交流。她遠遠地看見了夾在人群之中灰頭土臉的趙巧蓮,關心地問:“二嫂,今天怎麼不見淼淼?”

老孫家的人一陣尷尬,大伯母含糊地打岔,“淼淼來不了啦!她昨天落水了,見不得風,正在休息。”

杜秋雅狠狠地愣住,臉上露出驚訝:“她沒事吧?”

孫大伯孫有財點頭,說:“沒啥事,小妹你甭管她!”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鄙夷,“那個臭丫頭跟了村裡的二流子,書都不念了,昨天跟郝四道在河邊玩水掉水裡了——”

他說到這裡收聲不提了。聽了他的話的老孫家人心裡也升起淡淡的鄙夷。孫淼淼是長得太漂亮了,從小就生得一張狐狸相,還被趙巧蓮帶壞了。放著好好的城裡兩千塊的天價彩禮不要,昏了頭去跟了一個二流子。

大夥看著眼前明眸善睞、模樣端莊的杜秋雅,都是一個被窩養出來的丫頭,吃一樣的米,卻一個天一個地,真是一種米養百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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