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酒(2 / 2)

杜夫人對女兒很滿意,對於這個自小流落農村的女兒,她本沒有抱有多大的期待,很多年前夫妻倆以為她已經夭折,沒想到她好好地長大了,還變成了這十裡八鄉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現在恢複高考沒幾年,就是他們單位的子女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大學,何況是條件惡劣的農村?

老孫家的人聽見了這句話心終於落在地上。

杜夫人喜酒吃得差不多了,她從包裡掏出兩個大紅包遞給孫達夫妻,“謝謝你們,我去看看秋雅。”

她從包裡拿出一疊小紅包,但凡見到小輩就發一個。屋裡的小孩、青年們拿到了紅包更興奮了,眼都紅了。

杜家真有錢!逢人就發紅包,這些紅包少說也花了有一百塊,杜秋雅簡直是撞了八輩子的好運!

酒足飯飽時,外麵的酒席鬨出了一個笑話。

一個姓劉的男知青喝多了,叫了孫淼淼的名字,“淼淼、孫淼淼——”

大夥的眼神逐漸變了,茶餘飯飽,村裡人最愛看的就是這樣的八卦。

劉知青來自城裡,家境似乎挺不錯,頗有點眼高於頂的樣子,農村姑娘在他眼裡都如草芥。大家還以為他肯定要回去娶個城裡姑娘,沒想到卻是盯上了孫淼淼?

劉知青吃酒席喝酒喝大了,仿佛失戀般痛苦地說:“孫淼淼,聽我一句勸,趕緊和那不三不四的人掰了。”

“看看你小姑,人家現在是風風光光的大學生。就你傻,放著好好的書不念跑去嫁人,以後你們就不是一路的人了!以後她的孩子喝高檔牛奶,你的孩子喝玉米糊糊拌紅薯!”

劉知青越說越憤慨。

嫁給郝四道這種不務正業的倒爺有什麼前途?村裡從前嫁這種二流子的姑娘,沒一個享福的,水靈靈的姑娘磋磨成皮糙肉厚的黃臉婆。下杏村哪個知青不比他有文化、不比他強?

大夥聽著劉知青的話隱隱有些讚成,話糙理不糙,同樣是孫家的閨女,肉眼卻已經能看到差距。以後一個是端著國家鐵飯碗、當乾部的大學生,另一個卻是嫁混子的農村婦女。

孫淼淼是這十裡八鄉最俊的姑娘,見過她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好看。明眼人都覺得趙巧蓮這一招用得太昏了,目光短淺,好好的寶珠似的閨女偏許了郝四道這個混子?

劉知青的話還沒說完,衣領就被郝四道揪了起來。

他徹底清醒過來,郝四道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頭!劉知青以前挨過他幾頓揍,他見了郝四道頓時服軟,“當然四道哥是不一樣的——”

郝四道把他揪了出去教訓,劉知青求饒的嚎叫連連不斷。

孫淼淼聽到動靜從屋裡走了出來,她逡巡了一圈,周圍人表情或是冷漠、或是鄙夷,心下好笑:郝四道的孩子會喝玉米糊糊?恐怕金鑰匙含都含不過來。

她想:難怪幾十年後總是能聽到村裡人拍著大腿,後悔地說當年沒有好好抱上郝四道的大腿,就憑這種態度,郝四道能對他們好才怪!

剛才郝四道聽了這些話,一定很難過。

孫淼淼跟了出去,搖搖頭讓郝四道鬆手。

她看向劉知青,擲地有聲地說:“劉煥亮,彆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說一些自以為是的話。”

“你看不起的郝四道,他生下來父親就跑了,十二歲喪母。他在小學時門門課考滿分,為了生存,他做過木工、做過泥瓦工,十四五歲就去給村裡人蓋房子,學什麼會什麼。他的遭遇換在你身上,你活不到十四歲。他但凡有你一半的條件,肯定能考上大學。你有什麼資格笑話他?”

她的眼前浮現起一幅幅畫麵,他輟學之後自學文化知識,農忙時歇了工,男青年們在閒聊打牌,而郝四道在角落裡慢慢看書。村裡人笑他磨洋工,裝文化人。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他一樣樣地自學了英語、機械。

孫淼淼提高了聲音,既是告訴劉煥亮、也是告訴郝四道,更是告訴所有人:

“現在國家的政策變了,不要再拿過去落後的眼光看待現在。他是正正經經地做生意,不是不務正業、也不是投機倒把。郝四道會變得更好,走到你一輩子都夠不上的地方!讓你連嫉妒都生不起,你這輩子且等著看!”

地上的劉知青鼻青臉腫,聽了孫淼淼的話隻覺得可笑。他眼中滿是不服氣,郝四道能走到什麼他夠不上的地方?可是他的心卻不由地灰敗下去,他在孫淼淼這裡輸得徹徹底底。

郝四道握著孫淼淼的手掌忽然一緊,一股熱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心中,叫他酥酥.麻麻、感到無比的熨帖和溫暖。老婆在維護他!

郝四道剛剛的心情很晦暗,少不得讓劉煥亮躺一個月,但還是記住了孫淼淼不喜歡他打架。他打架從來不當著孫淼淼的麵打,怕她嫌棄。

她就像天邊又白又純潔的雲朵,而他是河床底下又臟又臭的淤泥。

他記得有一年他蓋房子的沙子被人趁夜偷走了,郝四道帶兄弟把沙子拉回來,狠狠地揍了小偷一頓,恰巧被孫淼淼碰見。當時她失望地說,四道哥我沒想到你變成了這樣的人。

可是現在……老婆會維護他了!

孫淼淼說完,撞進郝四道黝黑的眼睛,他的目光晦暗而激烈。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臉上明晃晃地透出直白地高興。

孫淼淼笑著問:“怎麼了?”

郝四道愉快地揚起眉說:“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