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或許什麼都沒想,因為恨早已淹沒了她的心。
青梅竹馬長大的柳予安在新婚之夜為了前程不管不顧把她拋棄,他甚至不管她的死活,隻是讓人把她帶到了李懷瑾的跟前。
那個時候的她什麼都沒有,她的親人都死了,就連信王府也落到了霍令章的頭上…即便她還有著郡主的身份,可又有什麼用?
郡主這個身份在上位者高興的時候或許會帶給她帶來榮耀,可若是上位者不高興,那麼這個所謂郡主的頭銜也不過是空有虛名罷了。
何況朝堂之中的博弈,一個女人的身份地位根本算不了什麼。
那個時候,她想過殺了柳予安,想過和他同歸於儘,這個畜生竟然敢如此對她,可她的功夫哪裡敵得過有親衛保護的柳予安?她也想過逃跑,隻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跑到哪裡去?
她甚至連死都不能。
柳予安和她說“若是你不去,那麼太子不會放過英國公府…”霍令儀雖然不喜歡她那個舅舅,可許家終歸是母親的娘家。何況不管舅舅如何,舅母還有表哥表姐卻是好的,難不成要因為她的緣故置他們於不利之地?
所以霍令儀屈服了,她站在李懷瑾的跟前,強撐著全身的力氣抬頭看他…她想過許多話,可臨來張口卻還是一句:“首輔大人若真的不願,隻把我扔在此處便是。”她始終還是驕傲的,說不出求人的話。
何況對於男人來說,女人的柔弱有時或許有用,隻是在涉及自己權勢地位的時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柳予安不就是如此嗎?
霍令儀記得,那夜站在她身前的李懷瑾一直低垂著一雙眉目默聲不語,她以為李懷瑾會轉身離去,這天下、這世上,想嫁給李懷瑾的人數不勝數,他又怎麼會要一個已成過婚的女人?
可他卻未曾離開,反倒朝她伸出手對她說:“走吧。”
走吧…
那是李懷瑾和她說過的第一句話。
他的聲音是清冷的,可他的掌心卻是溫熱的…李懷瑾就這樣領著她穿過這黑沉的夜色,穿過這寂寥的冬日,一路同行,未曾鬆開握著她的手。
…
霍令儀看著李懷瑾的時候,李懷瑾也在看她。
七月的風是溫熱的,拂過霍令儀的裙角露出了那十二幅石榴裙上用金線繡著的幾隻穿花蝴蝶,衣裙翩躚,就連那蝴蝶仿佛也成了活物一般,在這半空之中飛揚著。即便是李懷瑾這樣冷情冷心的人在看到霍令儀的時候也忍不住神色微動,大抵這世間許多盛名其實難副,可霍令儀這“燕京第一美人”的稱號卻沒有絲毫偏差。
她擔得上。
這天下的美人有許多種,捧花輕嗅是素雅的美,金釵華裙是富貴的美,畫舫歌女一曲靡靡之音是妖嬈的美。
可霍令儀的美卻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種。
她的容色是明豔的,一雙桃花多情目,兩彎遠山青黛眉…即便隻是這樣一幅乾乾淨淨的素容,卻也比得過那皇城多寶樓中的任何一支牡丹。可她的性子卻是清冷的,是凜冽不可侵犯的,她不似內宅後院中的其他女子柔和。眼前這個小丫頭仿佛把自己裹了一層又一層,不肯讓人去窺見她的內心。
這樣明豔的容色配著這樣一幅凜冽的性子,才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霍令儀。
真是有趣啊。
李懷瑾的心中難得生了幾分趣味,他往日也是見過霍令儀的,皇城宮閨的夜宴之上,她就站在霍安北的身邊,那個時候她年歲雖小卻已難掩容色…隻是那會她的性子還不似如今這般,他瞧過自然也就拋於腦後了。
隻是不知究竟是何緣故才能讓當初那樣一個小丫頭變成如此這幅模樣?單單隻是因為霍安北的死?
李懷瑾卻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風和日麗,晴空萬裡,兩人就這樣對望著,一時之間竟然誰也未曾說話,直到遠處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霍姐姐…”卻是李安清過來了。
霍令儀聽到這個聲響終於回過了神,她往另一處看去便見李安清正朝她快步走來…李安清走得很快,沒一會就走到了霍令儀的跟前,她也是直到走近才瞧見自家那位三叔也在。
李安清原先麵上的笑儘數收斂,就連步子也忍不住邁小了幾分,她恭恭敬敬朝李懷瑾打了一禮,聲音也格外乖巧:“三叔。”
家中這幾個長輩,李安清誰也不怕,就連如今任國公爺、素來寡言的大伯她都不怕,卻獨獨怕眼前這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三叔。
她這個三叔雖說看起來溫文爾雅,可李安清卻從來不敢對他放肆。
其實不止是她,這府中上下還真沒有人敢對李懷瑾放肆,或許是因為他那一份不怒自威的氣勢,又或是他身上本身就帶著的貴氣,讓人連直視都不敢,更遑論放肆了?
李懷瑾聞聲也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他收回了放在霍令儀身上的眼神,卻是什麼都未說徑直朝小道走去。
直到李懷瑾離開,李安清才鬆了一口氣,她重新握住霍令儀的手,口中是一句:“霍姐姐,沒嚇到你吧…我三叔就是這個性子,你彆介意。”
她還真怕霍令儀介意,日後連她家的門都不肯登了。
霍令儀聞言卻是忍不住有些失笑,她倒是沒覺得什麼,或許是因為有過那一年的相處,她倒是沒覺得李懷瑾有多麼可怕。不過…霍令儀看著李懷瑾離去的方向,她還是不明白前世李懷瑾究竟為何會帶她走?
若說貪圖她的容色——
可那一年,他卻從未動過她一分一毫。
既如此,究竟是因為什麼才值得李懷瑾廢了他那身清名來娶她呢?這些話,其實前世她就想問李懷瑾了,隻是每每思及此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到得後頭,這人便死了,她也就再也問不到答案了。
李安清未聽到霍令儀的回答,又見她一副失神模樣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霍姐姐?”
“嗯?”
霍令儀回過神,她看著李安清麵上的擔憂,倒也知曉她在想什麼…她什麼都未說,隻是握著李安清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跟著一句:“沒事,我們走吧。”
李安清聽得這話,又見霍令儀的麵上果然沒有旁的情緒才鬆了一口氣…她生性樂觀為人又素來直爽,這會便笑挽著霍令儀的胳膊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
李安清所住的地方名喚月出樓,不同彆府閨繡所住的屋子,她住得卻是兩層樓高的繡樓,位置也極好,若在二樓往下看去的時候,大抵能把這李家的景致皆收於眼中。
這處原是李家那位早逝姑太太李清歡的故居,自打李安清去歲歸府,程老夫人便又著人替她重新拾掇了一回。
李安清對這繡樓格外滿意,這會便領著霍令儀逛著,一麵是笑著與她說道:“打小我就想住這兒了,隻是那會母親嫌我年歲小不肯讓我單住,後頭我們一家又去了外頭…去歲回來的時候,祖母說是要把這繡樓給我的時候,當真是把我高興壞了。”
這也難怪李安清會如此高興。
這繡樓雖久未住人,可不管是外處還是裡頭都保護得極好,外頭的紅木梁上皆刻有壁畫,裡頭的家具大抵已經了一段塵封的歲月卻半分都不顯舊,反倒是因為這年歲的緣故越發呈現出幾分奢華之態。
李家行事素來低調,即便是內宅屋中也鮮少有鋪張浪費的。
可這位姑太太的屋子卻算得上是樣樣精致,件件華貴,可見這位姑太太早年還在的時候就格外受寵…霍令儀對李清歡的了解其實並不算多,她進府也不過一年,平時也鮮少會有去打聽旁人事情的愛好,倒是從紅玉口中聽過一回,卻是說這位姑太太死得時候才十七歲。
那個時候,霍令儀聽到這話的時候心中還是存了幾分歎息。
十七歲…
多好的年紀啊,竟然就這樣香消玉損了。
未曾留下一子半女,就連婚嫁也不曾,竟就這樣去了。
李安清先前還在與霍令儀說起這屋子裡的趣件,這其中有不少都是李清歡的舊物,自然也有些是李安清從外邊帶來的稀罕物件…隻是遲遲未聽到人說話,隻當人是厭煩了,便止了話頭小聲問道:“霍姐姐,可是我說得太多,你聽煩了?”
她這話說完又有幾分不好意思,連帶著小臉也紅了幾分:“你莫介意…我阿娘就時常說我,若是起個頭就沒完沒了,你若是覺得煩了我們便去樓下用茶。”
“你說得很好…”
霍令儀握著李安清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也跟著一句:“這些東西我的確未曾見過,倒是頭回開了眼界。”她這話卻並沒有半點虛詞,李家二爺李懷彥如今任鴻臚寺卿掌四夷朝貢,瞧見的好東西自然不少,李安清這屋子裡的物件的確算得上是稀罕。
李安清聽她這話才鬆了口氣,她可是頭回交友,還真怕霍令儀覺得她煩了。
她似是想到什麼也不準人跟著挽著霍令儀的胳膊走上了二樓,臨來卻又讓她稍候,自己便從一個箱籠之中取出了一副畫卷捧到了霍令儀的跟前…那畫卷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歲了,保護得卻極好。
霍令儀看李安清這幅神神秘秘的模樣,還當她是要給自己看什麼稀世名畫,心中自然有幾分好奇…她可是記得,李安清與她一樣最不喜這些書畫之物。
她也未曾說什麼,隻是隨著李安清的動作朝那畫上看去,一麵是聽李安清小聲說著:“這畫是在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從一個花瓶中尋見的,問了身邊的嬤嬤才知曉這畫上的人就是我那位早逝的姑太太…”
“說來也奇怪,我在家中極少聽見長輩說起姑太太,往日更是連一副畫像也未曾瞧見。”
“上回嬤嬤還讓我把這畫燒掉,我覺著可惜便私下留下來了…”李安清的聲調雖然輕,卻還是帶著幾分可惜:“李家這幾代總共也就出了我和姑太太兩個姑娘,怎得姑太太長得這麼好看,我卻是半點也沒承到?”
霍令儀看她這幅作態不免失笑出聲,她順著李安清的話朝眼前這副畫看去…畫上的女子約莫也不過十五、六歲,正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歲。
這的確是一位美人,生動而又鮮活的美人。
不同霍令儀的美——
畫中的女子是嬌俏的美,眉目秋波,櫻口紅唇,她隻這樣站著看著你…就讓人忍不住想把這世間的好東西捧到她的眼前。
霍令儀的眼一點又一點磨過那幅畫,耳聽著李安清在耳邊說道,她時不時也應上一聲,卻在看到畫上女子腰間所係的香囊時止了聲…即便年歲久遠,可這幅畫大抵出自天下大家之中,無論是衣服上的紋路,還是扇上的花樣皆清晰可見。
這隻香囊…
霍令儀輕擰了眉心,她總覺得在哪裡看到過。
隻是還不等她再細細看上一回,底下便傳來丫鬟的輕稟,卻是李家這位二夫人請她們過去…李安清生怕人上來自然不敢耽擱,忙把手中的畫一收又細細放到了老位置,便拉著霍令儀下去了。
…
等到霍令儀回去的時候也是日暮四斜的時候了,李安清親自送她出的府,隻是還未至門口倒是又遇見了一個人…卻是李家這一輩的大公子李安和。
李安和看起來似是有些局促就連雙耳也泛著紅,卻還是走了過來朝她們打了一禮。
李安清看著他,臉上的笑便又濃了幾分,她仍舊挽著霍令儀的胳膊一麵是笑著與她介紹起人。
霍令儀聞言也隻是笑了笑,她朝李安和點了點頭未說什麼…
天色已遲,九如巷和烏衣巷的距離雖算不上遠卻也不近,霍令儀不等李安清再說什麼便告了辭。
李安清雖然覺得可惜,隻是天色已晚她也不好阻攔,隻相約過幾日再敘便放人走了。
霍令儀由杜若扶著她往外走去,等上了馬車,杜若把車簾落下才開口說道:“這位李大公子瞧起來和外界所說的倒是不同。”
外界常言這位李大公子風光霽月有神仙之姿,可先前瞧著卻像是個愣頭青似得。
還有一話,她卻未曾說…
雖然不過那會功夫,可那位李大公子朝郡主看過來的眼神卻有些不尋常,倒像是喜歡郡主似得。
“這世間傳言的確有許多虛虛實實的地方,不過這位李大公子卻是個不錯的…”當年她以那樣的身份嫁給李懷瑾自然免不得受些冷言冷語,有一回在外頭的時候,還是這位李大公子過來幫了她。
平素溫潤的清貴公子,那回卻是句句誅心,直把那姑娘惹哭了才停。
隻是後來,他看向她的時候哪裡還有先前那副凜然義氣?臉紅耳臊得,連句“嬸嬸”也喊不全。
霍令儀想到這便又輕輕笑了一回。
…
“主子,人已走了。”
陸機朝眼前人拱手一禮,待這話落,口中是又跟著一句:“走的時候,大公子也去送了,屬下看著大公子那副樣子…倒像是對信王府那位小主子有意。”
李懷瑾仍舊立在廊下,外頭是日暮晚霞的天,而他就這樣負手看著,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說了句無邊無際的話:“柳家的確不是一個好的歸處。”
“那…”
“先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肥章奉上,明天的更新還是在淩晨零點哦,仍舊會有紅包雨~】我們的男女主終於真正意義上見麵了,真的是非常不容易了!雖然還是沒有說過一句話,不過我相信說話牽手的日子已經不會太遠啦,哈哈哈~
PS:這裡提及的李清歡是李家太爺(已經故去的老定國公的胞妹,和程老夫人同輩),所以用得是姑太太的稱號(應該是木有錯吧,對於這些稱呼永遠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懵),這個人物雖然已經仙逝了,但是戲份還是很重的,大家可以合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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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都市女白領沈唯一睜眼,竟然穿成了中的炮灰主母。為了自己的小命,她對這個日後要飛黃騰達的庶子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立誌要好好抱緊庶子的大腿。
沒想到有一日庶子竟握住她的手,冷聲問她:“你究竟是誰?”
沈唯:“……”
小劇場(自從掉了馬甲後)
庶子:“卿卿真是賢妻。”
沈唯:“……是良母。”
已完結文→_→《我允你貪(重生)》愛上前世敵對的百萬長篇、《汴京□□qingshi》和離之後再續前緣(這個名字真的是很委屈了(T ^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