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2)

日子已轉入十一月,這天也是變得越發陰冷蕭索起來。林老夫人素來怕冷, 因此雖然還未至隆冬, 可這屋子裡的炭火卻已經用了起來…這會四麵角落皆擺著銀絲炭, 把整個屋子燒得一片溫熱。

比起外頭, 這屋裡頭倒跟暖春似得。

林老夫人接過霍令儀遞來的福橘用了一瓣, 跟著是開了口說了話:“等再過幾日便是晏晏的生辰了,雖說今年不是她的及笈大禮, 可左右也是一個大好日子…何況咱們王府也許久未曾辦過什麼喜事了,我私心想著是打算大辦一場, 你們可有什麼想說得?”

許氏聞言自是笑著應了。

即便林老夫人不開這個口,她也是要替晏晏好生大辦一場的…現下她既然開了這個口,許氏心下自然高興。如今她和林老夫人的關係也越發溫和起來,這會便笑著擱下手中的茶盞,與人溫聲說道:“自是好的,咱們王府熱熱鬨鬨的瞧著也喜慶些,何況令君也許久不曾歸家了…媳婦正打算趁著這個日子去與江先生告一聲假, 把令君接回家中待上幾日。”

到底是自己的嫡孫兒, 連著幾個月未曾瞧見…

林老夫人若說不想念著卻是虛得,因此聽得許氏這話,她便也點了點頭:“你親自走一趟, 也給江先生送張帖子,這段日子也委實是辛苦他了。”

待這話說完,林老夫人是稍稍停頓了一瞬,她接過玉竹遞來的帕子擦拭了回手, 跟著是又一句:“你也許久未曾回娘家了,正好趁著這回給他們也遞張帖子,到底是晏晏的生日,一家人熱熱鬨鬨得才好。”

她這話一落,屋中卻是一片靜謐。

不拘是許氏、霍令儀,還是林氏兩母女卻是都怔楞住了。

自打老英國公去世後,林老夫人還從未開過這個口請許家來家中做客。早些年霍安北在家的時候有時候還會請許浩倡一家來家中小聚,可自打那邊陲戰事嚴峻,他待在家中的日子少了,與許家的來往自然也就不怎麼頻繁了。

何況林老夫人素來是看不起許浩倡的,在她的眼裡隻覺得許浩倡身為國公爺卻整日逗鳥走狗的,哪有半點出息?因此今兒個能從她的口中說出這話委實算得上稀奇。

屋中無人說話,倒是霍令儀先回過神來。

她原本待這什麼生辰禮也提不起什麼興致,左右不過是又長了一歲罷了。可聽著祖母這話,霍令儀的心中卻是免不得激動了幾分,她握過帕子拭了回手,而後是笑著挽了林老夫人的胳膊賣起嬌來:“祖母最是疼晏晏了…”她這話說完是又笑跟著一句:“表姐素來是個手巧的,正好趁著她這回來,我便請她教我做一做針線…來日等學好了晏晏也好替您親自做個抹額、護膝。”

林老夫人聞言卻是笑著伸手點了點人的額頭:“你這丫頭,學針線哪裡是一朝一夕便能全得?何況好好一個生辰,難不成你還想讓一眾人等著你學針線不成?”

她說到這是接過玉竹遞來的參茶飲用了一口,等喉間潤了才又繼續與人說道:“不過有句話你倒是未曾說錯,你這表姐的手的確是巧,日後你多跟著她學一學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這話卻是日後不再拘著兩家來往了。

霍令儀聞言麵上便又多添了幾分笑意,自是又謝了一回人…祖孫兩人笑說著話,底下的三人心中滋味卻各有不同。

許氏心下是激動的,她那張素來溫和的麵上也是沒有半分遮掩心中的激動。這麼多年她還從未想過母親會開這個口,自己就這麼一個哥哥,偏偏礙著以往的關係就連時常走動也不行,好在哥嫂都是明白人從來不曾怪責過她。

可她心中總歸是有幾分歉意的。

如今母親既然開了這個口,以往兩家走動起來自然也方便了不少,許氏想到這,麵上的笑意便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林氏的心中卻是從最初的驚疑到如今的不忿,她比誰都知曉林老夫人不喜許家。起初許家位高權重,霍家卻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門第,因此那會不管霍安北做什麼事、有什麼成就都被旁人以為是沾著許家的光環。

偏偏她這位好姑母即便心中再有氣也不敢對許氏、對許家有什麼發落,臨來也隻能找她吐吐這心中的苦水。

可誰能想到?

這個不入流的霍家有朝一日竟會成為燕京城中的新權貴,鎮國大將軍、異姓王,無論是哪個頭銜都是重中又重的。而許家這個原先的老士族卻因為老英國公的去世而開始變得隕落,這人世的際遇還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自打許家隕落後,林老夫人也總算能挺直了腰板,平素待起許氏來也是半點不客氣,更彆說那個已經隕落的國公府了。

可如今呢?如今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才多少日子,不僅對許氏改觀了,如今就連許氏的娘家也鬆了口讓他們正正經經登門造訪了。

再這樣下去,這府中哪裡還有她母子三人說話的餘地?

林氏想到這袖下握著帕子的手便又多用了幾分力道,連帶著麵色也有了幾分不好。可不管她心下如何不樂意,這樁事卻還是當場便被定了下來…林老夫人先前說得好聽問她們的意思,其實如今哪裡還有她們母女兩人說話的餘地?

林氏心中明白,因此她也隻是氣了這麼一遭便抬了臉朝林老夫人看去:“母親說得對,咱們府裡也已許久未曾辦過喜事了,正好趁著郡主這個好日子多請幾家親朋好友過來熱鬨熱鬨。”

她說話的時候麵上是一派笑意,就連一雙眉眼也依舊是素來的溫和,等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妾身往日也操辦過不少宴會,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話,妾身倒是可以幫持一二。”

她這話落後,屋中倒是又靜了一瞬。

林老夫人擰頭朝林氏看去,見她這幅模樣,心下倒是難得舒緩了幾分…往日家中的宴會都是林氏操持,若是由她幫持著倒也不至於忙亂。

她想到這剛想開口說話,便聽得霍令儀先笑著開了口:“側妃的好意我且心領了…”霍令儀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握著帕子拭了拭唇邊的茶漬,跟著是又一句:“隻是我前幾日聽下仆說側妃近來身子還是不舒坦,你是好意,可若是為了我的生辰再損了身子…”

“我這心中啊,難免是有幾分過意不去的。”

霍令儀這話說完是又擰頭朝林老夫人看去,口中是繼續跟著一聲笑語:“如今母妃的身子是越發好了,祖母何不若讓母妃操持?前幾日九如巷的那位李二夫人還時常與我說要來家中做客,我年歲終歸還小,您身份又太過貴重…”

“隻若是再讓側妃招待這樣的客人,傳出去難免讓人把咱們王府低看了幾分。”

林老夫人聞言倒是細細想了一遭,往日她待許氏心中有氣,家中中饋大權也都握在林氏的手中…由著林氏操持宴會、招待客人總歸還有幾分說得過去。可如今許氏與外頭行來走往的次數也多了,中饋大權也握在了晏晏的手中,若是再讓林氏出麵,豈不是讓旁人覺得他們霍家委實沒個規矩?

尤其是像李家這樣的老權貴素來最是看重這些了。

她想到這也就消了原先的心思…

何況這說到底也是晏晏的生辰禮,自然該依著她的意思來。

林老夫人心下思緒轉了一遭便抬了臉與許氏說了話:“既如此,這事便交由你來操持,家中的管事都是有經驗的老人,你儘管差使他們便是。”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與林氏說道:“你也是好意,不過你身子若不舒服便好生待在屋子裡歇息。”

霍令德聞言便張了口:“祖母,母親她…”

可她這話還未說全,私下便已被林氏握住了手。等霍令德止了話,林氏才重新抬了臉朝林老夫人看去,她的麵上照舊掛著一幅溫和笑,聞言也隻是柔聲說道:“多謝母親關懷,媳婦省得。”

林老夫人見此也隻是點了點頭未再說什麼了。

等到晨省結束,林氏和霍令德辭彆林老夫人退下,轉過偏僻小路的時候,霍令德才鬆開林氏握著她的手,擰著眉心憤慨道:“母親先前為何要攔著我?您明明就沒病,這都是霍令儀胡亂編造出來的,為得就是不讓您出麵見客。”

林氏看著她一副怒容也隻是淡淡說道:“我知道。”

霍令德聞言是一頓,卻是過了好一瞬她才又開口問道:“那您為何不說?您和祖母說到底也有姑侄的情誼…”

“傻丫頭…”

林氏聞言看著霍令德麵上的憤慨還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她伸手撫著霍令德的臉,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難不成你以為你祖母會不知曉我究竟有沒有生病?她不過是正好順了霍令儀的台階下來罷了。”

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會,跟著才又說道:“以往我掌著中饋,出麵主事總歸是有道理可循。可如今…”

她這話卻未曾說完,隻抬了臉掀了一雙眼簾朝那昏沉的天空看去…

烏雲壓境、寒風蕭索,是要下雨的模樣。

林氏待過了許久也隻是開口一句:“這天還真得是要變了。”

霍令德此時也逐漸有些明白過來,她緊緊握著林氏的手,小臉上是一片蒼白,連帶著聲音也帶著幾分顫:“母親,難道咱們就這樣認輸了?”她的心中的確是害怕的,往日母親掌著中饋又有祖母幫持著,她雖然身為庶女可也是正正經經過了十三年的順遂體麵日子。

可如今中饋皆被霍令儀握著,就連祖母也不肯再站在他們這邊,難不成日後當真要被霍令儀這般壓著?

霍令德想起那日霍令儀在耳邊與她說得話“你不過是個妾氏所生的女兒,往後行事說話前先掂一掂你自己的身份,再想一想,你…配嗎?”她想到這身子更是忍不住打起顫來,就連握著林氏的手也多用了幾分力道。

她的紅唇輕微抖動著,口中是跟著顫聲一句:“母親,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林氏看著她這幅模樣忙回過神來,她伸手輕輕撫著霍令德的後背,等到霍令德逐漸平緩下來…林氏才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彆怕,母親不會讓你們有事的。”這後宅內院裡的事哪有這麼容易就分個勝負?

一個未及笈的小丫頭,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病秧子,還有一個老虔婆…

難不成她握著中饋這麼多年竟還鬥不過她們?林氏想到這,一雙微微垂下的清平目還是忍不住泛開幾抹暗色。

因著是霍令儀的生辰禮請得自然是素來交好的那些門第,這其中除了許家之外便又請了一遭李家,柳家那處倒是也礙著身份送了一回帖子,餘外倒是林老夫人做主請了些舊日裡時常走動的士族門第,權當一道熱鬨熱鬨。

許氏也是難得有這樣好的興致。

這麼多年,這還是頭回她親自替霍令儀操辦起生辰宴…因此自打林老夫人發了話後,許氏便親自領著人在府中大興操辦起來,什麼請客用得院子,宴會上的菜肴,女眷吃用的茶,男客要用的酒…件件樁樁當真是繁瑣不已。

偏偏許氏卻樂在其中,就連霍令儀要提出幫忙也不肯,隻讓人好生歇息養足精神。

等到了十一月初十,正是霍令儀的生辰,一大清早整個信王府上下便都忙活了起來。許氏一早便去了廚房查看今日要用的菜肴,就連林老夫人也早早起來,今日請了不少與她一般年紀大的老夫人,自是得由她親自接待,如今時辰還早,可該做得安排卻還是得做起來了。

而王府之中最得空得卻數霍令儀這位正主了,這該做的不該做的事都有人做了,她反倒是閒了下來…如今已過了辰時,霍令儀剛用完早膳,這會便由人扶著往裡屋梳妝打扮起來。

紅玉一麵替她穿著衣裳,一麵是俏聲說著話:“這衣裳聽說是王妃請了十位繡娘日以繼夜做出來的,瞧這一針一線當真是精致,隻怕今兒個散了宴又該有不少貴女也請人去做這樣一身了。”

往日每回宴會,不拘郡主穿什麼衣裳、梳什麼發髻,就連繪得妝容…隻要沒個幾日就能在這燕京城中盛行起來。

霍令儀聞言也隻是淡淡笑了笑,不過是些女兒家的心思罷了,沒什麼好談論的…她手撫過袖口上的紋路,跟著是問了回人:“母妃那處可還好?”

紅玉已替人穿扮好了衣裳,這會便扶著她往銅鏡那處坐,口中是笑著答道:“王妃一早便去了廚房,這會估摸著還在廚房那處忙活著呢…”她這話說完是又笑跟著一句:“您原先還擔心王妃應付不來,如今眼瞧著府中這些日子的安排,件件樁樁都是再好不過的了。”

霍令儀聽聞這話,一雙眉眼倒也忍不住泛開幾分笑來…

她原先的確擔心,一怕母妃累著,二怕她久不經手生疏了…如今看來當真是她多心了。母妃雖然已有許多年不曾打理這些,可她說到底也是正經士族門第出身的貴女,即便過去這麼多年,可真要上手起來哪裡有不會的道理?

大抵是前世的結局和舊時日裡的那些光景,霍令儀總覺得母妃性子柔和又素來不愛與人計較,這才由得林氏一個妾氏府裡府外得著臉…

其實如今想來,母妃往日不曾理會這些,想來這其中多多少少還是摻著幾分對祖母的怨恨。她出生名門即便性子再是柔和骨子裡總歸是有幾分傲氣的,祖母這般落她臉麵反倒給林氏臉麵,母妃自然也不願降了自己的身份去與一個妾氏爭著這些。

可如今祖母和母妃的關係越漸和睦,母妃的性子也是越發開懷了…

紅玉連著喊了人幾聲也不見人說話,便又輕輕喚了人一聲,等人回過神,她才開口問道:“郡主,您在想什麼?”

霍令儀聞言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她接過紅玉遞來的簪子對著鏡子插於髻上…等過了好一會,她的眉眼才綻開了一道明豔的笑意,耳聽著外頭的喜鬨聲,口中是跟著一句:“走吧,也差不多時辰了。”

約莫等到巳時時分,所請得客人來得也差不多了。

因著霍家男丁稀少的緣故,今兒個男客便皆由許望舒在外院接待,他是英國公府的世子又是翰林院的編修,在這燕京城中的名聲雖比不得柳予安卻也是不差的,何況他與霍家又有著親眷關係…由他在外頭接待男客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至於女客一類便由林老夫人和許氏在花廳接待。

今兒個來得客人雖然不算多,可大多都是沾了一個“親”字或是帶了一個“故”字的,交談起來倒也算得上是十分和諧…隻是這其中難免也有些與許氏談不上熟悉的。

這麼多年,信王府上下皆由林氏打點,平日請客會宴也都是林氏出麵,反倒是許氏這個正正經經的信王妃從來不曾出過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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